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晓,他散去一身修为,只为换他一线生机。
阿弥陀佛……和尚闭眸,终于可以无牵无挂的去了。
久等不来恶鬼缠身,缓慢张开眼。
满目疮痍下,一席伶俜的白衣。
是妖。
他身后是付之一炬的隐山村落,神木凤凰火光冲天,火舌在群峦间肆虐,吞吐狼烟一样的浓黑,为天地披上沉重丧服。
……再也没有丹室山了。
妖转过头,凄怆的脸上震下一颗泪,滚落僧袍,污了坏色衣。
你……冲破了「阿拏方境」?
妖的神情淡漠,「方境」内的时间不受三界所限,我在镜中修炼一日,功力远胜世上百年。
所以不足千龄,已是九尾身。
原来这也是一种修行,没有了情爱,他是这样的无敌。
可割爱去贪,做人还有什么意思?
正思忖,和尚先开了口,你身上的伤……
妖的金眸乍然一竖,他想起来了!
我师父玄一法师说,曾有一只野狐救我于襁褓中,是不是你?
和尚的样子庄严得像一尊佛,无欲无情。
他已经从惑术中解脱,重新成为捍道的僧众。
妖精闭口不语。
若然承认念念不忘,便坐实了对他还存有余情。
前生因和尚一念善,妖精坠入「阿拏方境」逃过一劫,却痛失所有亲族。
如何不恨呢,怪只怪佛前的一面,无风撩香烛。
睫毛惊怔地一震颤,眼前的景象又变,夜幕下燃灯如星的城寨,沙洲明珠——迦兰。妖精站在高高的沙丘上,看阿史那的狼兵手持弯刀,杀入迦兰。
镰月似的霜刀贴着颈项,削去一块皮肉,瞬间血涌。
小沙弥捂着脖子,惊恐地看着两个穿突厥服的士兵穿过他的身体,攫住一个十四五的少女。他们一人捂她口鼻,一人扒下她的襦裙,少女心性刚烈,噙齿啃住堵上她喊声的手,咬下一根手指。
啊啊!!!惨厉的嚎叫。
另一人当即拔刀,复仇似的刺进去再抽出来,一刀又一刀,直至肠穿肚烂。
满城哀嚎,烧杀捋掠,惶惶一个人间地狱。
原来当日沙弥追妖入竹林,所见杀戮并非幻象,只是早了百年,只是借妖的双眼一觑,已难承受。
没了僧侣看顾的迦兰,宛若探囊取物。
和尚也在阵中冲杀,可惜无用,一个凡人,怎么超越生死去阻拦。
他们呢?!
他突然意识到这场大战中,居然未见到一名迦兰的僧人。
没了。
没了?
脑中惊马地跑过千百个念头,和尚猛地回头,怒不可遏地看住妖。
是……你?
此话一出,二人都愣住了。
一股悲怆涌上心头,他可以为他舍命,却不信他也有一样的慈悲心,肯放下屠刀立地成佛。毕竟是妖,哪怕修行百年塑得人身,也逃不过天性狡诈、嗜杀、生而祸人。
要破坏信任,只需一个诛心的眼神。
你就是这样看我的?
妖没有说出口,倨傲地一昂头,是我如何?
千条骂名,他不在乎多背一个。
我们莫氏一族久居深山,潜心修炼,不问红尘事,与你们红鱼青磬,长斋礼佛的和尚有何分别?
道是无分别,又以楚河汉界的「你」、「我」,划清二人界限。
你们身在红尘,受世人香花供养,却不通人情,可知世上事,并非只有正邪两立,非黑即白,是妖就是祸胎,恨不得立即铲除,是世人容不得我们?还是你们的法度容不得我们?
天生万物,各行其道,连佛祖都说众生平等。
杀人偿命,合该一报还一报。
他们死的,不冤。
冤吗?
和尚不察,直到这刻,他还想着妖精。
为了复仇,他竟累一城无辜的百姓做了陪葬。
迦兰……
迦难……
这罪,再难赎清了。
很轻的一声,像抽芽在冰霜下猛的一用劲,了悟闯破了束缚,再度跃起来,妖精站在原地,生生受了他一棍。
臆想之中的解脱并没有到来,一只黄皮阔耳的狐狸冲出黑雾,替他挡下这一劫。
小狐!
小沙弥追着它滚下矮坡,牢牢拥住它。
没事了……没事了……
捧起的,却是两眼森森的白骨。
「它叫弥叶,有幸活到今天,或者和你一般大……」
弥叶……
弥叶……
弯弓的少年。
沙漠中偶遇的精灵。
一个百年前就已长埋浮土的……兽妖的亡魂。
转瞬间,狂风大作飞沙如剪,绞得天地一团昏黑,撕开电闪的口子,卷他们出幻境。
环顾四周,满壁的陶罐,地上一具殒灭的圣僧的金身,一枚八角菱花宝盒半卧金沙中,「阿拏方境」,一切都是镜中映照。
原来他们从未自地宫中走出。
最执着的人,往往无分辨心,只晓得咬紧,再咬紧。
了悟抱着独臂,踉跄挣起来。
大师兄!他们要逃了!
恍然从幻境中醒来,还来不及从梦中的细枝末节抽身,便要迎战。
施手出去的一掌,竟用了奔雷之力。
这次无人救他了。
妖精惨淡的一笑,缓缓闭上眼。
①大悲咒:皈依大悲渡世的观世音菩萨……
第23章 第廿九回
29.
星夜,无风天,朗朗一轮霁月。
月下一爿半开的柴门,从里透出温和柔软的光,明灯一盏,引迷途的人,到此歇一歇脚。
来啦来啦!
听见叩门,院里响起趿拉的脚步,有人披衣踩履来应门。
来者是个血气方刚的男子,长了张方阔的大黑脸,看人的目光炯炯有神,都说相由心生,这样刚正不阿的相貌,有驱避魍魉的奇效,难怪不怕鬼怪叨扰。
门外站着满身血污的小孩,他也不惊,也不急,仿佛料定了他们会来,粗着嗓门。
不是给你留了门嘛,还不进来,要我请你不成?
稀里糊涂随他进了院,又稀里糊涂带来井边,在这里洗干净了再进屋。
男子不多话,说罢就走。
须臾又回来,手上多了一件粗布衣,一双蒲鞋。
喏,拿去吧。
小沙弥不明,施主知道我们要来?
不知。
长空皓月,地上只得一席影,何来的「我们」。
可那男子面无惧色,沉稳如寺院静钟。
小沙弥拢紧衲衣,他不得不提防,在这样一个无人的地方,一间平地而起的茅舍,一盏馨灯,一双适脚的鞋……
不是幻梦吗?
有个声音在警告,那定有陷阱。
不知不觉,礼教都抛开。
不知我们来,却备了衣履?
不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