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灵毓秀,雪岭上寒梅,点点如胭。
老皮撑着一身病骨,走了过来。
他双手皲裂,也没有换上那干净衣衫,仍然是穿着在小酒铺里那一身破烂衣服,污垢堆的像经年未洗,已经长在了身上,洗也洗不掉了。
天清地白,他像一滴白纸上污点,缓缓地往前蹭。
昨夜没有睡着,和苏大人互相谦让了几回,他嘴笨,最后合衣缩在角落,看着苏大人一展衣袖,白鹤合翅般,潇洒落拓地睡下了。
夜里想了几回,也不管什么宵禁,终于是爬了出来,揣着怀里的几卷纸,在那错综复杂的梯子上胡乱摸索,费了很大功夫,出了西岭。
他知道这地方是一场梦,不堪沉迷。
那如烟如雾的正门感应到有人靠近,变幻了几种模样,复又无动于衷。老皮被扑了一脸清气,觉得肺腑里在人世里吸的浊气像一瞬间少了许多,又像老寒鸦入了新巢,颇为不适。
他搂紧了自己的臂膀,转过身,一步步地沿着这条正路,重新朝西岭走去。
一步。
“儿啊,整日混着算什么?你好歹娶亲吧,林娘的女儿已说定了,定下来,好好过日子。”
一步。
“别淌眼抹泪的了,人死了,赶紧借钱把母子都葬了是正经,这么瘫在屋里,也难看啊。别发愣了,有什么用?我的儿啊,别哭了……这也是你的命。”
又一步。
“这老木匠家的儿子忒狼心狗肺,他老娘光顾他坠井死了,他一滴眼泪都不掉,不声不响就把人埋了,连声哭都没有,有这么当儿子的吗?也是真没出息,娘那么大年纪了,还得颤着脚给他淘米煮饭!要不是这样,能出事吗?这人成天弄笔,怎么也不见他拿点东西出来卖?”
白山黑水消失了,他从野坟地里回身,告别所有的亲人,走回城里。城门已闭,那一夜吹了整夜的凄厉北风,冻的人成了雕塑,以为会死,可没有,活蹦乱跳的很,依然回到了那桥下的烂屋子里。
木匠的屋子里到处是木屑、木料、木榫,进门就是尘埃漫天。
他拿出一块捡到的板材,搁在车床上,裁画墨线,量定尺寸,一前一后地锯了起来,咯吱咯吱的锯木头声里,木屑落在脸上深深、深深的沟壑里。
如同伤口里的盐水。
作者有话说:
追更的读者我看到你啦,谢谢哦。更新真的是龟速,不好意思~
第17章 三不问天 天慈
三天裁出了一副破棺材。
他备在屋里,醒来接活儿,夜里挨着睡。
在十里城一家老员外后院里修柴房窗户时,老皮捡到了一沓未写的云轩纸。
那卷纸在草垛的角落,放得十分整齐,旁边有几块墨石,装在小檀木盒子里,都丢在一边。老皮将窗户重新卡好时,家仆已来催了几遍:“弄完了就滚!”
他把东西都带好,犹豫几番,还是上前抓起那纸墨,一起塞进了脏兮兮的木具箱里。不过因为太紧张,手抖的厉害,纸张还是飞了一地,惊得他连忙蹲下来乱捡,抓了一捧茅草。
“飒飒”一声,却好像有声,女子低低的喘息。
他顿了顿,扒开草垛,只见那乱草堆里歪着个红衣红唇的妇人,白雪红梅似的,眉眼倨傲,却虚弱不堪,又像只垂死的火凤凰。
老皮吓了一大跳,高声道:“这里有人!来人!”
外头屋里边吃饭边划拳的家丁充耳不闻,有人听见了,骂一句“死驴尥的少管闲事!”,也不过来,老皮束手无策,待了半晌,那女子像有了些意识,缓缓睁眼,道:“别喊了……”
她说:“……吵死了。”
她鼻青脸肿,露出来的地方都有伤,狼狈不堪。老皮忽而想起这赵员外的小妾是强抢来的,据说不日后就要行大礼成亲了,现在大约是关在此处监禁。
二娘子脑子里发晕,昏了半晌,一扭头,见那木工还呆愣愣地戳在那儿,以为看她笑话,不由地诡异又恼恨:“怎么还不滚?站在那做什么?我没银子给你。”
老皮讷讷,局促而结巴地问道:“……这、这是你的?”
地上散落许多纸张,拿起来一看,都是书稿。老皮祖上也是读书人,不过后来家道中落,不得不做木工过活,小时学过书,认出这是一本史书,录的神陨时期的事,而有许多正史上缺漏的部分。
二娘子在烧尽的庙中读过这卷书,闲来无事,极其痛苦的时候,便写来转移心思,纸笔都是拿银钱托婢女买来的。只是日复一日地绝望,也无所用了,索性丢开了。
她不则声,充满敌意地看着这个蓬头垢面的老头。
老皮道:“我、我……”
还没“我”完,地上的书卷里放出微光,紧跟着一枝红梅探出,梅花上立着个广袖素服的小人,她缓缓开口道:“若有一地……”
还未说完,一只手忽然从旁边破空伸出,一掌就掐住那端庄的小人,跟着掌心飞出数道利刃,转眼就把红梅绞杀。
一块玉掉在地上。
一个白衣素裙的女人就凭空走了出来,冷冷地看了一眼还未交主的玉鉴,站在了两人之中。
这女子浑身犹如瓷器,白得幽凉,眉细鼻巧,眼瞳又极黑极深,好像才从冰雪里脱胎而成,见之心悸。
二娘子瞪大眼睛,那女人端详着她的脸,问道:“你想报仇么?”
她点头,这女人便又说:“你听说过偶人吗?”
自然听说过,病毒一样猛烈的东西。
“愿意做个邪物,杀尽那些强迫你的人吗?”
为什么不呢?他们何曾有一日顾念过我。
白衣圣女将一片拇指大的瓷递给她,那瓷清透如冰,寒气逼人,二娘子一接,就融入全身,遍体生寒。
老皮在一边瑟瑟道:“姑、姑娘……”然而二娘子一看他,眸光冷里泛邪,竟不太像人了。
“你可自己选择何时脱胎换骨,”圣女道,“不过很疼。”
她看了看那地上的玉鉴,冷笑道:“十叠云山――这种做梦一样荒唐似的东西,也好意思来人面前卖弄,迟早要落个毁身灭亡。”
又仿佛才注意到老皮,正要开口,身形却慢慢地淡去了。
老皮捡起那玉鉴,又捡了几张纸,看到一边眉目俱冷的二娘子,低声说:“就算是有天大的委屈,又何必大开杀戒,别人的生命最尊贵……”
“他们的命是命,我爹娘的命,就不是命?”有几张纸正在手边,她顿了顿,捡起来看了一遍,那是自己编的一幕戏,还是拿心上人编排书生,自己做那闺阁千金的一出喜剧。
到了这地步,这些字看来,却很可笑。
她顿了顿,又说:“我的清白,不比他们全家的命还尊贵些么?”
她摩弄手腕上的伤痕,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