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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一段儿,梁陈这嘴是闲不住,就琢磨起来:“徐念恩拿朱雀找什么邪阵的阵主,怎么还能找到苏子呈了?宫里能有什么邪阵?是不是炼地神那个造化?我看过汨都的阴阳序,确实不太稳——从前这个时间都是风和日丽大晴天,哪有这么阴雨连绵的,一点儿都不像初夏。”

明韫冰道:“造化与芈族有关,出现在皇宫不足为奇。”

“芈族早被灭族了。”梁陈给他热心科普,又自己在那想:“诬陷苏视入狱,直接来看,王右相是最畅通无阻的了。——因为王右相最近在搞什么新政,苏子呈跟我在九州巡了大半年,那新政弄得百姓是叫苦不迭,那叫一个缺德,所以苏子呈一般都跟王右相对着干。早把人家惹着了。”

明韫冰心想,百姓上要受天灾,下要受人祸,还得随时防备着他这样的大魔头,怎么都没个解脱,还真是又可怜又辛苦。

梁陈:“虽然王右相肯定不会直接授意人污蔑苏子呈,但架不住有的谄媚小人想搞事情。言官里肯定有人瞎告状了,按照我二哥的性格,绝对不会怒气上头就动朝之重臣——不过为什么那只朱雀会找到苏视?”

小兽纤长的睫毛动了动,看着梁陈的目光深邃如湖。

他一直都觉得很有意思,梁远情永远都是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还想着渡人。

梁陈看他眼神就觉得有阴谋,筷子尖抵着那精致的鼻子:“这里面没你什么事儿吧?”

它刚刚一直是蜷在小桌上的,这会儿站了起来,走到梁陈手边,梁陈就把它揣起来。那柔软的爪子又往他怀里滑。

明韫冰说:“你对这个苏姓人氏的人品,倒很是信任。”

梁陈所有的思考都是以苏视没谋逆的前提开展的,完全没想过苏视就是个恶人这种可能。

他说:“那肯定啊。先不说苏子呈跟我一起长大,我怀疑他脑子里根本没有干坏事那块儿地。他可老好人了,他一家都是开国大臣,当时我大哥把其他功臣清的清,杀的杀,他爹托朴素质——就是他们起义时候的军师,那时候还活着,不过那时候已经出家了,——反正让朴和尚给我大哥带了口信儿,愿意以一家人的性命换苏子呈活命。我大哥就同意了。后来没过多久,苏子呈他爹妈下江南,双双落水,找到的时候嘴唇都是紫的。那会儿他才七八岁,知道消息之后,一个字都不说,把自己关在书房里好几天不吃不喝。”

明韫冰听故事似的,爪子抓着梁陈的锁骨:“哦?”

“我就担心他饿死啊,”梁陈看着外头的景,“带人破门而入,就看到满满当当的书房里全空了。苏子呈坐在角落,脸被烟熏的跟阎罗似的,眼珠子红成兔子,脚边一个大炉子,旁边还剩下没烧完的一点儿书。”

“他一边烧一边说,我读这些书有什么用,有什么用?我要浪迹江湖,我再也不做官了,我要浪迹江湖,然后抱着我就哭。那样子,唉,我还以为他说真的呢。我当时都给我们俩行走江湖想好名号了,就叫阴阳双煞,怎么样,威风吧?”

明韫冰的獠牙划过梁陈的皮肤,有点儿战栗。

梁陈笑了一下:“但是后来闹饥荒,很多难民逃到汨都来,我跟他跟着苏老将军去赈灾。他看见那些人抢一个馒头抢的披头散发,看见蓬头垢面的母亲抱着哇哇大哭的孩子挤在角落里,看见衣衫褴褛的老头儿捡地上的干草塞衣服里保暖,回来就捡起书了。那叫一个废寝忘食。科举啊,差点儿就连中三元了。”

“何以‘差点儿’?”

“殿试的时候,阅卷的是那个是文坛盟主,桃李满天下。他看见苏视的卷子,以为肯定是他学生写的,心想判第一名风气不好,就判第二了。结果一揭榜,欧阳大人也汗颜了——苏视就这么成榜眼的,特冤。”

这会儿,刚好到了,梁陈最后那几句是换了心音跟明韫冰说的。

他下了车,迎面就看见徐念恩走过来,还有几个平时跟苏视交好的官员,眼底都是同样的急色。

明韫冰不吭声了。

梁陈摸了摸他的脑袋,跟这些人略打过招呼,便问徐念恩:“国师,到底怎么回事儿?”

徐念恩跟他并肩走着,脸色也不是很好看:“说来话长,你且过来。”

他们走到勤政殿外,下过雨的空气清冷地吹在脸上,梁陈一眼就看到台阶前有血迹。

他心里一跳,再看殿门,只觉得一片肃杀,侍卫的表情都冷硬得像石头。

隔了一段距离,徐念恩低声说:“这事儿怨我,昨儿我不是不小心窥见王爷身上的破咒了么?圣上问起将军府大火时,我不慎提了一嘴,谁知惹得龙颜大怒……”

梁陈一愣。

他还以为梁晏早就知道这其中的利害关系,应该揣着明白装糊涂。听这话音,难道他二哥其实不知道吗?

徐念恩像是会读心:“圣上知道那个预言,但他并不相信。说来矛盾,先师虽然算命推演最准,但他本人其实是最不信这些东西的。圣上也许是受了先师影响。”

梁陈这会儿转过弯来了:“所以我二哥知道我命不久矣,让你算一算有什么解救之法,你却碰巧发现了宫中也有造化的痕迹?但那只寻根的朱雀怎么会找到苏视?”

“大致上就是如此。”徐念恩颔首,眼底有暗光浮动,他道:“我一人之力难免不周全,时常被鬼物钻了空子。昨天推演的中途,造化的咒文遇见我的蓍草,就现形了。”他声音很低,“是从苏大人上奏的折子上蔓延出来的。”

梁陈皱眉。

造化是用来炼地神的,不管最先是谁设的,必定动机不纯。把咒文往皇帝身上印,难道是想把圣上也当成原料……

这确实是大罪,但梁陈不觉得苏视能有这心思。

但说嫁祸,又太勉强了。可操作性也不强。

“朱雀主南方之火,最能灭邪,眼明耳清,经常用来阵法溯源。我请朱雀借那一部分阵法的手笔回溯,火光大盛之时,倒是阴差阳错,被我想起了一个办法。”

梁陈隐约觉得自己好像抓住了什么,但一时又反应不过来,于是心不在焉地说:“什么办法?”

“让你能有一线生机的办法。”徐念恩闭了嘴——因为那殿门已大开,掌事太监祝恩走了出来,微收下颌:“王爷,皇上传您进去。”

梁陈一向觉得自己很了解他二哥,但突然又觉得好像不是那么了解了。

他觉得梁晏就是一个勤政爱民、心黑手狠但也不失人情味儿的成功野心家。

但这一连串接踵而来的事,却给了他一种奇怪的感觉。——他的直觉一向很准,会给他提醒,但梁陈一向又不太想理睬这种多事多疑的叫嚣。

他觉得很没意思,待人接物,何必较真儿。

皇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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