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兼得,与江表门阀同生同死、追随父亲,这就是我作为周家子弟的骨气。”

“如果我说你可以像你弟弟一样呢。你必须要做官么?为何不……”

周紫麟打断了荀靖之,“你是想侮辱我,所以才这么说的么。”他冷淡地瞥了荀靖之一眼,道:“我可做不了我弟弟,他是个没出息的人。我周紫麟怎么可能种田了此余生——如果我能有所作为,我将做朝廷肱骨之臣,奈何江表门阀不是良主……各为其族,我生错了队伍。如果我这一生,不能实现自己的抱负,那么苟活无益,我周紫麟不愿意再活下去。”

“苟活……你觉得你弟弟那样,是苟活么?”

“是。”

“退隐的人都是苟活?”

“在我眼里,都是。你可以以为做隐士是对的,可我不能这样以为。我和你不一样,你有佛心道骨,但我绝不向佛道求一句解脱。我周紫麟,只做入世的儒士。什么神佛、什么隐逸、什么烟云供养,我统统不稀罕、统统斥为异端。”

周紫麟顿了一下,他大概是想到了周鸾,语气缓了下来,对荀靖之说:“郡王,我称你一声郡王,是因为我知道你是个君子,如果你想帮我,我唯一向你所求的,是求你帮我照顾好我弟弟,他什么都没有做,他只是想种地。让他继续当个农夫吧。他爱种葫芦,我嫌弃他,但是以后他不妨挑个好看的葫芦,装上好酒,去为我酹坟,那我托梦给他的时候,绝对不再骂他了。”

荀靖之看着周紫麟,静了一会儿。不知道为什么,他现在看着所有人,都觉得他们面目模糊。

佛道、儒法,出世、入世。滚滚热红尘里,有一点冰凉,那冰冻得有十尺之深。周紫麟落在热红尘中,权势如火焰一般滚烫,也如火焰一般无情,他不曾生过退心、绝不要一条后路,万丈宦海,如果他不能让海分开、在其中行出自己的路,那就甘愿葬身海里。

周紫麟不讨人喜欢,但荀靖之希望世间能多一些周紫麟。周紫麟或许也算以身殉道的痴人——只是他的道和荀靖之的不同。他是真入世的人。

周紫麟选择舍生取义,荀靖之觉得惋惜,但是他尊重周紫麟的选择。道虽不同,但他尊重周紫麟的坚定愿心。

麟之趾,振振公子。

于嗟麟兮。*

于嗟麟兮。他对周紫麟说:“好,我会照顾你弟弟。你想怎么离开?你不肯说自己做了什么,如果你被押到建业,不会死得体面。”

周紫麟面色不变,说:“听闻杀生剑很快。”

“快的是袍休罗兰剑招,我不会使这个剑招。”

周紫麟道:“既然如此,斩首尸首分离,不雅观。请郡王赐我金屑酒。”他的面色一直未曾变过,傲然横眉,他要一杯可以让人死亡的酒,但他说出来,似乎只是让荀靖之给他一杯普通的酒。

荀靖之说:“周紫麟,你是一位义士。”

“不,我是江表门阀子弟。”

荀靖之没有再说话。周紫麟是一位义士——可惜的是,他是江表门阀子弟。他是敌人。

荀靖之让士兵们暂时放了周紫麟,周紫麟沐浴后,换了一身干净的衣服,去见自己的外祖父、父亲等等亲人的尸体。

荀靖之和曹霸在秋浦逗留了半个月,收拾秋浦的残局。

动身回建业之前,荀靖之陪周紫麟在秋浦喝了一杯酒,这是他唯一一次和周紫麟喝酒。他喝的是剑南烧春,酒性很烈,周紫麟喝的也是剑南烧春,他喝的酒里加了金屑。

一场大火,一杯烈酒。

贞和五年,秋浦的初冬就在一杯酒里结束了。

作者有话说:

*《周南·麟之趾》

第240章 蝉蜕2

君与臣

庸夫耽世光,俗士重虚名。

三空既难了,八风恒易倾。

伊余久齐物,本自一枯荣。

弱龄爱箕颍,由来重伯成。

执圭守藩国……①

执圭守藩国。使持节、荆州刺史、镇西大将军、高平郡王。贞和五年十月末,荀靖之动身回了建业。

荀靖之这次回来,有军功在身,遗留在秋浦的国玺全部被他带回了建业。荀靖之很快就不会再做高平郡王了,他将成为一位亲王。

炙手可热。

建业的大小官员等候在高平郡王府之外,希望见一见荀靖之。江表门阀大势已去,明眼人都能看出来,权势要往建业西北角的水目山下流淌。

蕴真在高平郡王府中一一清点拜帖,给荀靖之写了信。荀靖之看着信纸上的那些人名,只觉得疲惫。

非为乐肥遁,特是厌逢迎。

他不想在建业接见一众他认识的或不认识的外人,因此在回建业后给长公主殿下写信,说自己身上血腥气太重,请姨母允许自己沐浴静心休整两天。长公主殿下让他不必急着上朝,赐他休沐七日,又赐他香汤浴以示亲厚。

荀靖之回建业后,只回自己的府邸住了一晚,然后就去延巳里的第五岐家住着去了。

他不愿意见到任何外人。

今年的秋意很长,建业的树叶红了很久,颜色艳丽如火。荀靖之不想看见那些红色或金色的叶子——他不想回忆起火焰。第五岐家里恰好有一处只种了芭蕉的院落,他就住在那处种了芭蕉的院子里。

他安安静静地在第五岐家住了两天。

第五岐过几天才会回建业。

先帝孝宗的梓宫停放在建业宫城中的观德殿内,荀靖之自住到第五岐的宅邸后,第一次出门,是去建业宫城。他换了丧服,入宫拜见了自己的舅母皇后殿下,然后去观德殿看望了舅舅的梓宫。

他与舅舅,已经一年未见了。去年秋天,建业一别,竟然就是此生相见的最后一面了。

舅舅成为了大许孝宗文帝。

舅舅名叫崇煦。

庄宗与明德皇后的长女名崇劭、长男名崇恺,为君者德劭,其国恺豫。庄宗和明德皇后没有对他们的第三个孩子寄托过过高的期待,崇煦的“煦”留给崇煦自己,庄宗和明德皇后只希望这个儿子一生温柔和乐。

然而崇煦做了许朝最艰难的时世里的皇帝。

崇煦不只是“陛下”,所有皇帝都是陛下,崇煦是荀靖之的亲舅舅。荀靖之出世时,父亲已经过世。舅父如父,他来了建业,舅舅就像是他的父亲。

孝宗文皇帝。荀靖之默念了一遍舅舅的庙号与谥号。

孝仁皇太女……“孝仁”这称呼十分陌生,母亲生前被称为“寿安皇太女”,后来再被提起时,被代以“孝仁”二字。

哥哥的谥号是“康贤”。

二舅的谥号是“哀”。

谥号……意味着亡者。

荀靖之在观德殿内一一思念故人,从外祖父到舅舅,三舅崇煦,他望着殿内沉默的梓宫,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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