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阅读423


不住红了眼眶。

皇后殿下见他眼睛泛红,抬袖遮住了自己的脸庞,然后擦去了自己眼里的泪水。

长伴孝宗身边的钟姓随侍宫监在观德殿为孝宗守灵,荀靖之问钟随侍八月十八日的情况,钟随侍所言与崔琬所言相差不大。

贞和五年八月十八日清晨,先帝短暂地醒了过来,说自己口渴。

钟随侍为陛下进温水。

陛下饮水后再次入睡,大概是在梦里见到了母亲明德皇后,清晰地喊出了“母亲、母亲”。

陛下中风后口齿不清,昏睡之后,又醒过来,问钟随侍:“娴君……娴君……”

钟随侍安慰陛下说皇后出宫祈福,傍晚会来,陛下吃力地说:“回……齐地……”

齐地。

陛下似乎以为这是乾佑年间,他是被哥哥困在了长安,而不是身在秋浦。他还是齐王,不曾做那窝囊皇帝。

钟随侍追忆八月十八日的事情,说着说着失声痛哭,荀靖之一摸自己的脸,发现自己不知何时已满脸都是泪痕了。

皇后殿下同样泪流不止,宫人端来清水,请皇后殿下和荀靖之洗脸。

荀靖之洗过脸后,皇后殿下留荀靖之去自己的宫中小坐,问荀靖之秋浦的种种情况。皇后殿下问及先帝孝宗的皇子,荀靖之没有提起皇子的惨死,只说皇子被门阀国贼带走,陨落在了大殿的大火里。

皇后殿下又问起先帝孝宗的崔妃,得知崔妃不愿意将皇子交给卢鸿烈,被卢鸿烈夺走皇子后拿金剪自戕、血溅行宫,不由得再次落泪。

崔妃入宫时,皇后殿下已经心灰意冷,她与崔妃相见不多,但是知道她待人有礼,凡事多有容忍,有班婕妤之风。

崔妃去了秋浦,崔家未能给她庇护,最后她竟也是孤身一人了……一个刚刚生产过的妇人,如何敌得过卢鸿烈和卢鸿烈身后一众陷入疯魔的江表朝臣。

皇后殿下最后问起了卢鸿烈,荀靖之一一回答。皇后殿下觉得一场大火将秋浦烧得过分悲凉。秋浦行宫的大火烧了整整三天,大火已经熄灭,然而皇后殿下始终无法咽下自己对卢鸿烈的恨意。

皇后殿下未能放下恨意,她询问荀靖之北地是不是有一位尼夫人——她早就生出了入道之心,如今孝宗已不在世间,皇子又陨灭在秋浦,如果她能放下恨意,她想去做一位尼皇后了。

荀靖之对皇后殿下说,许朝北伐功成,即将再次统一天下,伪朝的虚连提放弃长安北逃至灵武、江表门阀在秋浦自焚,如今许朝的国势日益强盛,劝皇后殿下保重身体。他说尼夫人身在洛阳,皇后殿下不如往后亲自去洛阳见一见尼夫人,再考虑入道之事。

皇后殿下叹息了一声。她想起尼夫人的孙子代襄王克俊,克俊年少早卒,她问荀靖之,那么克俊那小小的儿子过得可还好么?她曾听闻克俊的岳父韩先勤能征善战,希望韩先勤忠心为国、功业有成,往后天下安定,能深切关爱女儿及外孙。

皇后殿下居住在深宫之中,不比荀靖之经常外出,能接触到各方军务。荀靖之早就知道,韩先勤已经亡故了。

韩先勤在并州成名,也亡故于并州,他因治理尸疫而获得民心,最终又死于尸疫。荀靖之在江陵郡见第五岐,问及并州之事,第五岐说自己去并州后,遇到了韩先勤——或许那不叫韩先勤,它穿威风凛凛的甲衣,却已分辨不出任何活人了。

第五岐替韩先勤解脱,为他合上了双目。

一具躯体不必再在大地上游荡了。

荀靖之从来没有见过韩先勤,对他而言,“韩先勤”是一个空荡荡的名字,他想象韩先勤的面貌,那面貌未曾变得清晰,又模糊开来。

或许“荀靖之”对很多人来说,也不过是一个空荡荡的名字。

荀靖之对皇后殿下说,韩先勤已经去世了。

皇后殿下听闻韩先勤的死讯,念了一声佛号,对荀靖之说:“郡王,如果我们回了北方,你让代王妃带她和克俊的儿子来见一见我吧。北方战事未停,尼夫人年事已高……剩下孤儿寡母,如何能活得如意呢。”

荀靖之允诺。

宫内已快到落钥的时间了,荀靖之告别了皇后殿下,离开了皇后殿下的宫殿。他打算重回观德殿看望孝宗梓宫,然后就出宫了。

宫人带荀靖之绕回了观德殿,荀靖之未曾想到,自己会在观德殿外遇到裴昙。

裴昙负责了一部分先帝孝宗的丧仪,入宫来送建业尼寺高尼抄写的福田经,用于夜间的焚烧,因此碰见了荀靖之。

裴昙的弟弟裴简被荀靖之押到了建业,裴昙没有去牢狱中见他,裴昙甚至不问荀靖之一句裴简的事情——

裴昙宁愿问周紫麟事,也不问裴简事。

江表门阀被连根拔起,官位有缺,许朝将要重用寒士。裴昙的舅舅陈公绥出身贫寒,在入仕二十多年后,一步一步走到帝王的眼前,官拜同平章事,与尚书、宰相同堂议政。

裴昙早早摆脱了当涂裴家和江表门阀,长公主殿下有意恢复女官制,裴昙即将要有自己的仕途。

太阳要落山了,裴昙和荀靖之一起往宫外走,一群飞鸟自天边飞过,落日将云色染成了金红。

就像是火焰的颜色……

荀靖之叫了裴昙一声“昙姐”。他想起自己第一次见到裴昙,是在堂庭山的华胥峰上,裴昙穿一身男装,穿过山桃花影,叫他“郡王”。裴昙那次是陪她的父亲裴廷贤来上山问仕隐的。

出仕或退隐。

裴廷贤的谥号是“悫”,他是一位忠臣。

荀靖之那时不理解,出仕或退隐有何要紧,竟值得裴廷贤从南方特意来一趟幽州么?那时他还过分年少,天真地以为,一个人如果有了出仕的资格,那么想出仕便可以出仕,不愿意出仕,就挂印归去。

原来势不由人。

他有退心,可时势在前,置身宦海之中,事情已经并非是他想抽身退去,就能轻易退去。

荀靖之的头发白了,裴昙见了他的白发,关心他的身体,问他近来可还安好,荀靖之和裴昙前后而行,说自己一切都好,又告诉裴昙,隐微药师还住在堂庭山上,也一切都好——如果裴昙愿意,以后可以再去隐机观。

裴昙听闻了堂庭山的消息,说:“郡王,幽州的事情,真如隔世了。”

荀靖之笑了一下,说:“怎么不是呢。”

荀靖之觉得自己或许已过完七世了,堂庭山是前前前前世。他以往总是回避谈及堂庭山,他在离开堂庭山时,堂庭山山上有血痕,山下有尸体,那记忆过于酷烈,让他不愿意回忆。然而如今,那些痛苦,竟也在他心里渐渐淡去了。

他可以心平气和地提起堂庭山了,他还记起了自己在山上的种种修道生活。

荀靖之和裴昙在出

- 御宅屋 https://www.yuzhaiwu1.vi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