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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又陆续点名了席间几位重臣,以表体恤之意。

觥筹交错间,萧仲文一人独饮,酒壶倒空了,便招手示意来人续杯。他的席位仅次皇室宗亲之后,许多人的目光若有若无落在他身上。

萧仲文垂眉敛目,他遭皇帝冷落,早不是这一时半刻的事儿。他手托着腮,指尖轻弄一下白玉杯托,他想,待到宴会过半,饮至面色醺然,再借醉酒踉跄退席,倒也不失为一个法子。

昔日圣眷正浓的兵部尚书一朝失意,叫人看了笑话,落下话柄,以此博得上座那位一丝丝的垂怜。

皇权铁血无情,明明怜悯是权谋斗争中最无用的东西。

可萧仲文如今只剩这下策了。

一曲歌舞演奏完毕,有人献上来一盏双色荷花。皇帝兴趣颇浓,让人捧花呈到桌上来,他赏玩片刻,不能释手。

那花瓣舒开,姿态妖娆,一半是羊脂白玉,一半是落日烟霞。荷花美丽,皇帝仿佛是喜欢极了,摆弄一会儿又喊人拿了剪子来。

他将茎上发黄的叶面和根须仔细修剪干净。

而后他笑说:“这双色荷花十分稀罕,连朕见了它也觉得欢喜,虽不忍削落它这么大片的花叶,但为了它日后生长得更好,朕也只能忍痛了。”

他略微迟疑,又开口道:“叶子发黄就要及时剃落,腐败的叶片会逐渐将整朵花蚕食干净,当断不断,是朕最不愿见到的。”

萧仲文抬眸,皇帝的眼神垂落,二人视线短暂交汇。

皇帝很快错开了目光。他嘴边噙着笑,淡淡看场上众人解读他话中用意,各怀心思,各执一词。

杯中酒未尽,萧仲文站起,悄声离席。他想,他何德何能,看皇帝亲自为自己演了一出戏。

行宫夜里,凉风穿廊过,过道两旁柏树成荫,风声响动。萧仲文今日格外不胜酒力,他倚着柏木勉强借力,一张脸面色红躁,目光难聚。回忆如潮水纷至沓来。

盛夏,一年暑气最旺时。年轻的君王亲自授他以玉带,他快步从高高的王座下来,捏紧他一双手,目光如炬:“萧爱卿,朕喜欢听你说故事,日后,你便能常常说与朕听了。”

“你来了,朕从此便有了依靠。”他含笑,手指殿上苍翠欲滴的盆景, “朕愿北国江山千年万年固若金汤,一如这松柏,常青不败。”

“你我君臣也当如是。朕愿与爱卿,义深且久,惠及万民。”

萧仲文胸口一阵钝痛,喉间涌起腥意。宫人见兵部尚书痴痴仰头,滑坐在树下,嘴里喃喃不知所云,便急忙赶来搀扶他起身。

萧仲文谢绝了陪同。他是只身前来的,微微醒过了酒,又只身走回去了。

尚书府的门前落灰了,两座獬豸许久没擦洗过。今年立春前后他遣散了府里大部分做事的仆人,只留了几个生火做饭的老嬷。他大抵是挨不到秋末,在皇帝的授意下,去年批他的折子已垒得半人高了。

萧仲文回房解了官服,仰躺在太师椅里,疲惫阖眼,神思倦怠。做饭的老嬷与他同乡,是个哑巴,对他倒十分体恤,听见他回府的声音,便连忙起身做了醒酒汤端与他吃。

萧仲文喝过后,许久都没有睡意,干脆到书房拿了棋盘来,自弈一局。

时已三更,夜色浓浊,夜风叩窗门,烛上火光摇动,门板哗啦一下敞了开来。萧仲文不是习武之人,也察觉门前杀意顿现。

他想,皇帝竟如此按耐不住,后世岂非落下恶名。

他抬眼,看见男人进门,仍是有些吃惊。

红衣的沙弥走到他跟前,缓缓落座。

萧仲文有些诧异,但也不慌忙,他手中执棋,稳当地落下一子。

沙弥观他,萧仲文低头观棋:“李清正入狱问斩后,至今已有五年了,你如今才来寻仇,会否晚了一些。”

沙弥眼睛瞎了一只,另一只眼球血丝密布,肿胀骇人,他声音哑然,闻言只是淡淡一笑:“师兄,你知道的,老师从来就不是一个人。

子落棋盘,其声清亮如玉石相击。萧仲文只是问道:“败局已定,你们至今还不肯收手吗?”

沙弥也不立即答他,只是看了会儿棋面,然后取过黑子来,与萧仲文对弈。

黑子与白子交缠,原本不分伯仲。沙弥先手,落下精妙的一子,直入腹中,取下萧仲文小片地盘。

沙弥沉寂片刻,开口反问:“师兄如今已置身炭火之上,还要这般轻易断言他人的存亡,岂非自视甚高了?”

萧仲文捏着棋子琢磨了一会儿,沙弥棋艺精湛,局面一时难破。

他想了想,不吝下问:“那你觉得我该当如何?”

沙弥眉心一跳,并指甩出一枚黑子:“师兄与我,便如长河奔流,原本就是共生于大海,只是师兄半路误入歧途,分流出海,如今却遭沙石无情截埋。”

“长河既已到死路,为何还不幡然醒悟?”

萧仲文败局显现,难以回天,遂拱手道:“与国手李燕度对弈,棋面阴诡变化,防不胜防,萧某始终差了一着。”

沙弥定定看他,再道:“师兄,兵不厌诈,棋亦如是。”

他重又问道:“兵部尚书与阶下囚,变换只在一夕之间,你,还不回头吗?”

萧仲文:“是啊,大海分流,你我各为其主,我如今被圣上厌弃,你有意招徕,我本该从善如流才是。”

他酒意未消,看李燕度的目光却无比清明:“百足之虫,死而不僵。李清正蛰伏的势力仍在各地涌动,我若半路弃主,重投李首辅麾下,难道就会是萧某最好的结局吗?”

李燕度拿捏着黑子,将白子尽数消贻殆尽。局面十拿九稳。

他注视萧仲文,目光有些嘲弄:“普天之下莫非王土,难道师兄还有别的路可以走吗?”

萧仲文沉默片刻,突然问道:“你当初也是这么与周怀晏说的么?”

李燕度愣了一下。

萧仲文败局已定,索性弃子不走。李燕度蹙眉,审视萧仲文:“手谈耍赖,可不像师兄你的作风。”

萧仲文突然起手一扫棋面,棋子顿时黑白颠倒,七零八散。

李燕度面色一沉,萧仲文见状,拍手大笑: “是啊,世人皆说萧某已濒临绝路。”

笑到最后,他神态有些癫狂,一对凤眼挑起,迷蒙中笑出泪花来:“可我偏不想输啊!”

李燕度冷冷:“不过自欺等死罢!”

萧仲文弃了子,手托着下巴,眯起眼来,懒懒打发他离去。

萧仲文:“师弟,你若不杀我,你便走罢,师兄府里的茶水凉了,已留不住你。”

李燕度放出话来:“师兄脾性忠烈,却并非不爱惜羽毛之人,若甘心自毁,远在边疆的余将军很快便会成为众矢之的,届时谁人还能保全他?”

“我不杀你,你的皇帝也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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