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宜觉得,如果他此时点头,就真会落得康夫的下场,被李初关进太常寺,除了他的皇宫哪里都不许去。

“江先生!你连那个地方都去得,你就是真仙在世!朕意欲奉你为国师,只求百年之后,你也能带朕去到那个地方。”

江宜反握住李初的手,诚恳道:“陛下,修行在己不在人,若我真有度人成仙的本事,康老先生又怎么会变成那副惨样回到人间?他徒弟还险要问罪于我。我连自己都度不了,遑论度别人。陛下可听说过梦游蓬莱的故事?我所做的,差不多就是如此,仅仅是搭建了一座桥梁,让康老先生可以与上天沟通。一切都是雾里看花、水中捞月,既成不了仙,也改变不了个人的命运。若是执着于虚无,反连现在都毁了。”

李初的手松开了。

江宜倒不怕他觉得自己是在敷衍而发怒,反正,走了一次通天路后,他已感到没有什么伤害能使自己害怕了。

李初激情渐歇,眼神又重新清明起来。他良久不语,只看着院里庭树枯枝、满地落红。好一会儿,李初道:“唉,你说的我都懂……无论如何,朕要感谢你,若非你助康夫一臂之力,朕的心愿也不会上达天听。江宜,你想要什么赏赐,说吧。”

江宜啼笑皆非。这些做皇帝的,倒是都很大方。可是他着实没什么想要的了。

“朕听闻,你所过之处与人结缘,往往都得对方赠笔一支。正好朕也有一支笔……”

“不不不,”江宜连忙推拒,“陛下!无功不受禄,况且臣的笔实在太多了……

李初严词道:“天下所有的笔,都比不过朕要给你的这一支。”

他一招手,远在池塘对面等候的寺人前来,躬身捧上一支锦匣。原来是早就准备好了。李初抽出匣子,介绍说:“这是狌狌毛做的笔……”

“不不不,”江宜还是说,“使不得,陛下!”

“十分珍贵……”

“那更使不得了!”

“你听我说,”李初好笑道,“江先生,朕心里都有数,你寻回鲛仙铠本就是一功。再说康先生的事,朕也有意感谢你。这支笔是用狌狌的面毛制成,你别看它外表平平无奇,实则它有一个别称——千面神笔。”

江宜端详那笔,不如谢书玉的紫旃檀笔光华内蕴,也不如徐牟的漆笔光彩照人。然而李初道:“用它为人描眉画眼,可以伪造出以假乱真的容颜。昔年洪兴帝为政时期,网罗得来此笔,常用作易容换装,潜出宫外逍遥,无一人能识破帝真身,很得他喜爱。不过到了朕手里,只当个耍玩意儿,没什么用了。闲着也是闲着,你不必有负担。”

神笔笔锋洁白无瑕,如玉琢成,十分可爱。

遥想且兰府垫江族人亦有千面百变的好手艺,潜伏卧底无往不利,只是尚有破绽。若能以此神器一笔挥就张假脸,且无人能识破,岂非是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当真潇洒得很。

不过,不要脸的人毕竟少,尤其是对达官贵人而言,脸就是身份,此笔却显得无用了。

第145章 第145章 康夫

李初随笔还附赠了一张封官文书,正式任命江宜为太常寺阴阳寮博士。他有一个爱好乃是网罗天下能人异士为他所用,江宜曾猜测,康夫之所以一入寺门深似海,除却李初不放心一个窥探欲过剩的才子流落在野,也有要利用他的才华,为自己做事的心思。

康夫一去,江宜正好送上门来,李初乐意把他收归己用。

江宜道:“原来如此,陛下是早就知道我想辞官不受,回老家去?”

李初:“?”

“前番陛下赐官,实则我还没有想清楚,”江宜赧然道,“我一心问道,将来也是寻个洞天福地隐居避世,若要我这样的人在朝为官,只怕力有不逮呀。”

李初道:“不,等等江先生,此前已经说好的事……”

江宜道:“咦?陛下送我千面神笔,难道不是任我来去的意思?”

李初:“…………”

李初嘴角抽搐,看他那手似乎想把千面笔收回去,到底忍住了。

“君子一言九鼎,君命哪有收回去的道理。江先生,你可别拂了朕的面子。这事也好说,你老家是哪里,另设一处阴阳寮,依旧由你出任长官,回去上任就是了。”

当皇帝的让步到这份上,江宜还真是不得不领受了这份差事。他一个没正经做过官的人,忽然成为了一寮之长,李初更是将寮内人事任免的权利完全交给了他,江宜一时间毫无头绪。一想到太和岛上,一座高门大院的官衙取雷音阁而代之,那场景简直无法直视。

离开名都的日子,江宜特地没有告知任何人,与狄飞白卷了包袱趁着一个清晨,就出了凤翔门。狄飞白牵着梅园顺走的马,二人先往南面上了官道,十里外一座亭子,过了街亭就是一道分岔路口。一路往沧州去,一路往西边沸城去。

亭中歇脚,道旁杨柳依依,春风拂绿,寒冬仿佛成了一段遥远的记忆。

狄飞白摘下马背上的酒囊,问问香气,他很有些舍不得喝,梅园带出来美酒只得这么一袋。

“商恪那家伙呢?”狄飞白问,“说到酒就有些想他了。他与你不是一向孟不离焦焦不离孟?”

“以后也许就很难见到了,”江宜说,“祂回去了。”

“回去?去哪里?”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归处,神仙也是如此。对商恪而言,也许来处就是归处,从哪里来回哪里去。”

狄飞白听得困惑:“他从哪里来?他到底是个什么?”

江宜的思绪随风而起,回到很久以前,在太和岛上,法言道人随口说的一句话。当时只道是寻常,现在,江宜恍然明白了:“祂是盘古开天地时,其斧留下的一缕锋锐之气……金人拾而锻之,造以为水心剑,奉与秦王作为天命的象征。王朝末年,水心剑遗落民间,为凡人翦英所得。其后,翦英被谋士冯仲算计,水心碎剑成仁,李桓岭捡到了当中一枚碎片,混同天下百兵共铸成为一剑。李桓岭为它起名‘阙’,阙字同缺,他早就暗示过,这是一把残缺不全的剑。”

商恪为自己取名为“残”、“半”、“寸”,自祂诞生之际就一直在彷徨寻找,祂说祂在找一颗心。纵使祂并不知道自己的前身是什么,这份残缺也始终在冥冥中纠缠着祂。

“这都是我的猜测,事实究竟如何,已不是我们能知道的了。”江宜望见亭外,旭日方升,鲜艳的云海如潮水般退去。

“该上路了。”他说。

狄飞白低头把玩着酒囊,半晌方说:“好罢,你先走,我送你最后一程。”

江宜心中不舍,留恋道:“徒弟,你我师徒一场,一日为师终身为父……”

狄飞白眼睛一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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