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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在玩沙子。他双手抱肘蹲在地上,脑袋低埋进手臂里,瘦弱的肩膀向前弓起,随着时断时续的抽泣声微微地抖。
周时也眉眼间的阴郁又浓了几分。
不仅身板弱不禁风,还是个娇气的爱哭鬼。
“你哭什么?”周时也低头看着他问。
*
林喻之抬起头,与周时也对上了视线。
他生得眉目清秀,唇红齿白,晶莹剔透的眼泪仍在通红的眼底打着转,让周时也想起了那种价格昂贵的洋娃娃。
长得漂亮,没什么用,还很脆弱。
他大概徒手就可以拧断这洋娃娃的脖子。
也许是他的模样太凶,又或者是出于对陌生人的警惕,林喻之没有说话,只是抬手抹了一把沾满泪水的脸。现在临近晚饭时间,夕阳正缓缓沉入海面,周时也环视一周,漫步在海滩上的人群已经离开了大半。渐涨的潮水逐渐漫过二人所在的位置,泡湿了周时也的鞋袜。
但他浑不在意。
不论如何,得想办法把这洋娃娃骗进海里才行。
周时也心里暗暗盘算着,迎着浪往海里走了几步。他还不适应走在浪中的感觉,只觉得鞋子比平时重了许多倍,脚下一步深一步浅,可还没走出多远,有人从身后一把抓住了他的胳膊。
“危险!”
周时也皱眉闷哼了一声。
林喻之小心翼翼地挪开一点手,低头看了过去,竟在自己刚才抓握的位置看到了一片肿成鼓包的骇人淤青。
周时也抽回了自己的手臂。
三天前,父亲周勇带他来到岳城,说要为他那死在厂里的母亲讨个说法。但周时也心里清楚,周勇想要的根本不是真相。刚到岳城的第二天,他就从父亲的眼皮子底下溜走了,直到昨天夜里才回到他们临时落脚的小旅馆。周勇白天没能堵到灯具厂老板,晚上又在厂区附近的棋牌室里输了钱,一腔怒火正无处发泄,抄起手边的玻璃烟灰缸就往周时也头上砸。但周时也反应得足够快,抬臂护住了自己的头。
这块淤青便是那时候留下的。
可林喻之似乎被这块在周时也眼里不足为奇的皮肉伤吓住了。他呆呆地盯着那块淤青,片刻后才移开视线。
“起风了。”林喻之抬头望着他,一脸严肃地对他说,“往前走,很危险。”
*
周时也还在思索如何接话,林喻之却猛地看向了自己刚才所在的位置。他露出一抹慌张之色,大步折返回去,低头盯着被海水淹没的一片细沙,再一次红了眼圈。
周时也不明所以地跟了过去。
“你怎么又哭?”他被这动不动就掉眼泪的娇气包搞得有些烦躁了。
“我的……”林喻之抽噎着说,“我的许愿池,被我踩坏了。”
周时也一怔:“你的什么?”
潮水没过了两个人的脚踝,林喻之低头看着水中的细沙,一板一眼地向他解释:“我堆的许愿池。我在等涨潮,本来,等潮水漫过许愿池,我就可以许愿了。”
周时也张口无言。
娇气爱哭就算了,还幼稚透顶。
“你要许什么愿?”他面带讥嘲。
眼泪顺着林喻之精致小巧的下巴滚落进海里,在翻涌的浪花中没有留下一丝痕迹。
“我想,”他垂着脑袋,低声说道,“见见我的妈妈。”
“妈妈”,这两个字让周时也脸上的嘲讽笑意瞬间消失。他沉默片刻,问林喻之:“你妈去哪儿了?”
“不知道。”林喻之缓慢地摇了下头,“我爸说,她在天上。但我更希望,她在风里。”
周时也静了静,语气也软下来一点:“为什么?”
“这样,她来看我的时候,会方便一点。”林喻之仰脸看向头顶,云在夕阳中烧成了火的颜色。他轻轻地说:“天空,太远了。”
一阵劲风低啸着刮过,不自觉地,周时也在风中闭了闭眼。待他再睁眼的时候,林喻之竟然又哭花了脸。
周时也这回有点无奈了。
这娇气包是水做的吗?哪里来的这么多眼泪?
“你有纸吗?”他看着林喻之背上的书包问。
林喻之抬手抹了把脸:“什么纸?”
周时也说:“随便,写字的纸。”
林喻之想了想,从书包里掏出一个本子来。
周时也看着封面上“草稿本”三个字,无声地笑了笑。潮水已经漫上了他们的小腿。他从中撕出一张白纸,踏上干燥的沙滩,单膝跪地,把本子垫在下面,开始折纸。
林喻之不知道他在做什么,但还是在他面前蹲了下来,偷偷打量这个在不合时宜的时间与地点做手工的男生。
他看起来比自己的年纪要大一点。虽然看着有点凶,但不可否认的是,他长得很帅。这么丑的运动服,穿在他身上,反倒显得酷酷的。
他又忍不住往周时也的手臂上多瞟了几眼。
他很想问问这块可怕的淤青到底是怎么来的,又觉得这个问题似乎有些冒昧。
他和人打架了吗——
“好了。”但周时也没给他太多胡思乱想的时间。
林喻之从他手中接过了东西。 W?a?n?g?址?F?a?B?u?y?e????????????n?②???2???????????
那是一只白色的帆船。
纸帆船的折法是母亲罗韵兰离开邬州前教给周时也的。她对他说,她要去一个有海的地方,“只要乘着它,就可以找到妈妈。”
“我妈说了,”见他不再哭了,周时也不走心地糊弄道,“只要乘着它,就可以找到妈妈。”
“你骗人。”林喻之听得傻了眼。
当然是骗人的。
但你都愿意相信许愿池了。
“真的。”周时也说,“你不信就算了。”说完,他拍拍手上的沙粒,从沙滩上站了起来,说,“我走了。”
“你要去哪儿?”林喻之连忙跟着他一起站了起来。
“学校。”周时也觉得这个问题实在好笑,“还能去哪儿?”
邬州到岳城,一千四百公里,乘坐长途汽车的话,要花费十九个小时三十分钟。不论周勇如何打算,周时也已经下定了决心——他要坐上明天最早的一班长途汽车,回到他花费了许多努力才考上的邬州一中。
他和眼前这个用崭新白纸当草稿纸的小少爷不一样。他很清楚,只有读书,他才看得到自己的未来,也只有读书,他才有机会为母亲讨回真正的公道。
他转身就走,林喻之欲言又止:“那个……”
他深吸一口气,在他身后大声喊了一句:“你以后还来吗?”
周时也脚步一顿,回过头朝林喻之看了一眼。
“当然。”他肯定地回答。
海平面上只剩下几抹血红色的余晖,林喻之捏紧手中的纸船,目送他离开了海滩。
周时也没有回第二次头。
后来,林喻之在那片海滩独自等待过数不清多少个傍晚。那段记忆随着时光的流逝开始变得模糊,而那个承诺过会再来的男生,一次都没有回来过。
第8章
屏幕光幽幽地打在周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