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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渐行渐远的明黄身影,蹙紧了眉头。方才,她似乎窥见了薛盛皮相之下最隐秘的疮疤,他渴望着成为仁德之君,也渴望拥有一份温暖,可那些经年累月的阴霾,早已将这份初心扭曲成偏执的执念。

雪愈下愈大,深冬的寒风刮得人脸颊生疼。

薛盛疾步穿过宫道,身后内侍连声请示是否备辇都被他置之不理。

从寝殿到御书房的宫道不算近,他却走得又急又重。

二十余年来,他第一次被人这般赤裸裸地看穿。

沈支言那轻蔑的眼神,像柄淬毒的匕首,生生剖开他精心构筑的伪装,也将他努力守着的那份赤诚碾碎了。

她太聪明了,也太过猖狂,轻飘飘几句话就将他多年的隐忍贬得一文不值,仿佛他如今的地位来得多么轻易可鄙。

也仿佛,他的那个“交易”是那样下贱。

可她又何尝知晓,那一句“你跟我”在他心里反反复复练了多少遍。

他忽然冷笑出声,原以为斩断七情六欲便能刀枪不入,谁知终究还是成了个敏感到可笑的可悲之人。

寒风卷着碎雪刮在脸上,刀割似的疼。这刺骨的寒意,与当年被养父从亲王府带走时如出一辙。

那时他的养母,那位并非生身却待他如珠如宝的女子,也是这样在漫天风雪中追着马车,哭得肝肠寸断。

那么冷的天,她的发髻散了,锦鞋掉了,却还在一声声唤着他的乳名。

此刻,他眉眼刻意模仿的神韵渐渐淡了,取而代之的是浓得化不开的阴郁。

命运何其讽刺,当年那个被夺走的孩子,如今竟要亲手去了结那个养了他的母亲的骨肉。

——

大雪漫天,朔风如刀。犹宜关外,铁甲寒光映着纷扬雪片,江义沅的兵锋如破竹般撕裂了守卫军的防线,连破两重围堵,直至天子亲遣的精锐横戟拦路,一场血战骤然爆发。

为首的她策马当先,玄甲红缨在风雪中猎猎作响。她左手挽枪,右手执剑,腰间短刃泛着冷芒,马踏连营之势竟比男儿更悍烈三分。

“列阵!”她清叱一声,嗓音穿透金戈之声。麾下将士应声变阵,雁翎般的队形忽而收拢如铁盾,忽而展开似锋刃。

她鬓角已凝满霜雪,眉间血渍结成薄冰,唇角却始终噙着一抹凌厉的笑。长枪所指,便是兵锋所向。

朔雪灌满战袍,她反手劈开迎面而来的箭雨。铁马冰河间,唯见那抹红缨如烈焰灼穿茫茫雪幕。

此刻,她心中执念愈燃,定要杀出这九重围剿,收复故土山河,带领亲人返回家乡。

她虽为女子,却比世间万千儿郎更见肝胆,从不畏生死,亦不留退路,既执了这柄染血的长剑,便注定要在这烽烟乱世中杀出一条血路。

世人常道女子当困守闺阁,相夫教子,可她偏要以铁甲征袍踏碎这陈腐之言。

沙场之上,她挥剑斩敌,策马破阵,不为功名利禄,只做那第一个劈开樊笼的人,让世人知晓,巾帼亦可擎天,红妆亦能执剑。

她之所以欣赏萨木,正是因他身上那无拘无束的风骨。在他眼中,从无男女之别、尊卑之序,唯有强者为尊的快意恩仇。

他与她交手之时,招招狠绝,不留半分余地。不是轻蔑,而是敬重,唯有将她视作真正的对手,才配得上这般全力以赴的厮杀。

中原男儿多囿于礼教,或怜她女儿身而手下留情,或惧她威势而畏缩不前。唯独萨木,刀锋相向时眼中唯有灼灼战意,仿佛在说:你值得我倾尽毕生所学来应对。

此刻,她手中长枪,亦是临行时他送的礼物。

他告诉她:“护腕只能用来护身,而利刃,才能冲破世道赋予的枷锁。”

——

自那日之后,薛盛竟有多日未曾踏足沈支言的居所。沈支言倒也不甚在意,她明白,那日那番话定是戳中了他心底最隐秘的痛处。这般避而不见,反倒印证了她的猜想。

这些日子,他遣人将一应物事安排得极为妥帖。珍馐美馔、绫罗绸缎、奇珍异玩,流水似的往殿里送。她没有阻止,照单全收,因为这些并非他的恩赐,而是自己身陷囹圄应得的补偿。

这日,她用过午膳,命宫女取了些宫中独有的典籍来翻阅。

自入宫以来,她除了静心养胎,便是埋首书卷,反正一时难逃,倒不如趁着这囚笼里的富贵,将那些民间难寻的珍本一一品读。

正看得入神,殿外忽传来一阵脚步声,紧接着便是宫人们齐刷刷的跪拜声。

薛盛踏入殿内,目光落在她手中的书册上,静立片刻,撩袍在她对面坐下。

沈支言并未抬眼瞧他,也未行礼,只将目光凝在书页上。此刻他与薛盛之间,较量的不过是各自的心性,因为她知晓薛盛不会轻易取她性命,她才敢如此强硬相持。

听说最近满朝文武皆劝他选妃纳嫔,他却始终不为所动,这般作派出人意料,不过细想来,依他的缜密心思,许是不愿在儿女情长上予人可乘之机。

情爱一事最易生出软肋,纵使无情,单是姻缘牵绊也足以酿成祸端。

薛盛今日未着龙袍,只着一袭素白锦衣。衣料似冬雪裁就,清凌凌地衬得他通身透彻,比平时更添几分英俊。

他见她气色较先前好了许多,眉间冷意稍霁,轻声道:“这些时日,想必你已思虑妥了,该给我一个答复了。”

沈支言将书册轻轻合上,抬眸迎上他的视线。

那双刻意模仿的眼睛,让她不由蹙了蹙眉,道:“你心中早有答案,何必再来问我?我失踪多日,你既未从中获利,亦未能以此牵制战局,这般徒劳,不如早些收手。”

这些日子,外头风平浪静,既无薛召容大张旗鼓寻人的消息,亦不见战事有半分停歇。

她知道,薛召容亦在隐忍蛰伏。只要她安然活着,终有一日,会等到他破局而来。

“你在等他来救你?”薛盛瞧着她从容不迫的模样,忽地低笑一声,“是了,这些天他确实毫无动静,更不曾传出寻你的消息。可依他的性子,绝不会就此罢休。你与他皆是聪明人,我自然明白你心中所想,也知晓你为何这般淡然。只是,你是否太过轻视于我?”

轻视?

“轻视”二字甫一出口,他自己先怔了怔。

沈支言望着他,正捕捉到他眼中转瞬即逝的慌乱。

他终是不慎泄了心

绪。

沈支言唇角微不可察地挑了一下,原来,这便是他的软肋。

他神色微乱,想必方才那句话是情急之下的真心之言。

她道:“你竟这般在意我的看法?既然如此,不如我们做个交易如何?”

她反过来与他谈交易?薛盛皱眉。

沈支言道:“我虽不敢说了解你,但以我与你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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