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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何处置?”

县令嗤笑一声:“处置?丢到乱葬岗去!他家里若有亲眷在县署当差的,一并赶出去,还有那……”

想起人头,他又是一阵作呕,胡乱往身后一指:“处置了,家里人也赶出去,日后不得录用。”

历来官署微末小吏,都是父传子子传孙,结亲也多在同僚中择选,如此几代相传。

常言道小鬼难缠,若是寻常县官,处置本人也就罢了,将两家亲属一并逐出,不知要牵连多少,多半要有些麻烦。

但仙野县令并不在乎。

他出身南方世家,这些微末小吏在他眼中,和一两只飞虫并没有差别,更不会去考虑他们家中会不会生出怨气。

有怨?

敢对世家子弟含怨,下场可想而知。

横竖南方富饶,最不缺的就是人,死上几个又能怎么样?

“蠢东西。”县令不悦道,“苏氏女通身气派,分明出自名门,这两个蠢货竟收税收到世家头上,反为本官惹事上身,一死便宜他们了——抽几个人,远远跟着,看那苏氏车马往何处去;另外立刻派人详查她的底细,不得懈怠,快去!”

亲信连忙领命。

县令皱眉道:“还不快去?”

亲信忙不迭地示意拖走。

一名拖人的侍卫一边走,一边嘀咕:“真奇怪。”

同僚问:“什么?”

“你看这伤,不像是刀剑棍棒打出来的,倒像是......像是扫帚、锄头、铲子那些农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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吩咐完亲信,县令终于压不住胸口的惊恐烦恶,干呕两声,低声骂道:“行事癫狂,不成体统。”

走出县署的大门,马车正停在阶下。

苏惠从车上跳下来,挑起车帘,帘中飘出雪白的帷帽垂纱。

是裴令之倾身向外,伸手欲扶,同时低声道:“如何?”

景昭隔着衣袖在裴令之手腕上一搭,象征性借了把力,轻声一哂:“中饱私囊,自寻死路。”

第56章 “你可以称我的字。”景……

马车沿着青石路前行,长街尽头的回风楼迎出一名跑堂,热情地将马车迎了进去。

又过了片刻,两个男子一前一后走进回风楼,掌柜殷勤迎上来,其中一名男子摸出袖中一物晃了晃,低声道:“方才那辆马车,几个人,什么来路?”

掌柜一愣,连忙道:“弘农,姓苏,车上几个人……这不能确定,怎么,是有问题?”

男子皱眉问:“怎么会不知几个人?”

掌柜道:“他们定了一间院子,没要侍从,马车直接驾进院中去,这总不好硬要掀开车帘看看。”

男子问:“确定是弘农人,姓苏?”

掌柜道:“过所上是这么写的。”

男子皱眉思忖片刻,道:“盯着点,这是上面大人的吩咐。他们住哪间院子,隔壁可有空房?”

掌柜立刻道:“他们住天字三号院,您随我来。”

回风楼是仙野最大的客栈,空闲的小院极多。掌柜亲自将两名男子安排在一间空院里,方便他们盯住三号院中的苏氏客人。

此刻日头已经偏斜,但日光仍然极为毒辣,肆无忌惮地炙烤着大地,连吹进庭院的风都带着丝丝热气。

三号院正房中,冰盆堆满,凉风习习。

积素拎着食盒进来,往桌上一道道摆开菜肴,见裴令之支颐坐在桌边翻书,并不动筷子,疑惑道:“郎君,那两位女郎呢?”

上路这些日子,积素已经很习惯与那主仆三人同行。苏氏那名叫做苏惠的管家,显然是一位持家高手,分明只有一个人,却能将所有人的衣食住行打理妥当。

积素起初有些不习惯,在对方面前生出些自惭形秽的感觉。毕竟同样身为侍从,自己似乎除了驾车外毫无用处。

但很快,积素就说服了自己。

天生我材必有用,郎君智谋过人,算无遗策,偏偏择选自己随从上路,说明自己一定有着不可或缺的作用。

于是积素很快抛却了那些不习惯,剩下的唯一一点不适应,是因为郎君长时间与那两名女郎同车,或者与苏女郎共乘,自己只能驾着装载行李的空马车,偶尔车里会多出一个小苏女郎。

这让喜欢说话的积素感觉很是枯燥。

看着最后一盏汤摆上桌面,裴令之淡淡道:“她们有些事,稍后就来。”

“什么稍后就来?”

景昭的声音响起,她推开房门越过屏风走进来,身后日光为她的白衣披上一层光晕,就像淡金色的轻纱。

“小苏女郎怎么样了?”

“叫她小苏就好。”景昭随口道,“无妨,就是有些不适,不想起身,所以只能先躺在床上,我让人去煎药了。”

裴令之关怀道:“要请大夫吗?”

景昭语气轻松道:“不必。”

裴令之明白了什么,不再追问。

景昭在对面坐下来,很自然地给自己盛了一碗排骨莲藕汤,同时道:“后面那间五号院,里面至少有两个人,正在盯着我们。”

裴令之看着汤勺中的鱼丸,平静问道:“是县署的人?”

“应该是的。”景昭耸耸肩,“所以翻墙的时候小心点,别被他们看见。”

早在今日驾车前往县署前,景昭便将两辆车分开,一辆前往县署送上人头面见县令,另一辆车则由积素带着穆嫔,抢先以丹阳顾氏的身份入住回风楼二号院。

两间院子紧紧挨着,互为邻居,甚至不必出院门,只需越过墙头便能互相往来。

裴令之点头:“住两天?”

景昭想了想:“两天应该够,看情况吧,我们先把仙野内外逛一遍,记得出门之前翻墙,从隔壁出去。”

她可不想走到哪里都被仙野县署的人紧紧盯着。

裴令之将那颗鱼丸送进口中,似乎要借此汲取些温热。待他细嚼慢咽吞下去,才用帕子轻轻沾唇,端起茶盏喝了一口,点评道:“有些难看。”

景昭明白他的意思,说道:“因为我是北方人的缘故?”

在九月东宫即将南下的关键时刻,仙野县令会怀疑她是朝廷派来的探子其实很正常。

裴令之道:“若不心虚,何须猜疑?”

景昭想了想:“有理。”

她默不作声喝完半盏汤,用茶水清了清口,赞同道:“确实很难看。”

仙野县距离小王村的车程只有半日,为何昨日杀掉李公差,今日近午才赶到县署?

因为景昭在小王村耽搁了许久。

她想起那些看似内敛怯弱的村民们抡起锄头钉耙,殴击无头尸身以及刘公差的场景,忍不住用力合上眼,又很快睁开。

所谓布衣之怒,伏尸二人,流血五步。

那究竟要多少怒火,才能将南方烧作灰烬,九州烧作缟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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