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阅读101
眨了眨眼,所有情绪敛没,说道:“听说泽阳郡又开始剿匪了。”
“年年如此。”
泽阳多山,裴令之每年都能听到剿山匪的消息,建元七年那次匪灾规模最大,据说泽阳山匪攻陷泽阳城,烧了郡县官署,开官仓抢粮。
然而那些山匪很快被各族联手平定,乌合之众难以抵抗训练有素的世家部曲与当地驻军,占领泽阳城不过三日,便被悉数剿灭,原因是城中缺粮,难以固守。
真是奇怪,那些山匪分明打开了官署储存陈粮、平抑粮价官仓,却只区区三日便因缺粮被尽数剿灭。
个中情由,想来十分值得玩味。
二人一时都没有再说话。
窗外那轮金红的太阳渐渐西沉,天边燃起大片明艳血色,像染血的红绸,随着傍晚的风轻轻飘动。
“或许应该顾氏出面。”裴令之饮尽茶水,率先打破寂静,“北方世家出现在仙野县,确实瞩目。”
景昭抬起右手,仔细端详着素白手背上那道擦伤,想起一事,随口道:“轮到我了,自然该我去——而且,幸好今日不是你出面。”
“你猜猜我碰见谁了?”
裴令之抬头:“嗯?”
景昭道:“听说江宁裴氏有位小姐与人私奔,族中急的要命,假托侍婢偷盗之名,派出许多人手奔赴各地找寻。”
噗嗤!
墙角的积素冷不防呛出一口茶水,连忙背过身捂着嘴用力咳嗽,竭力缩起肩膀,想要尽量将自己隐藏起来。
可惜没用。
裴令之淡淡瞥他一眼,不做理会,朱唇微抿,一手扶住额头,非常轻地叹了口气。
景昭好奇道:“一直没有问过,你到底为什么要跑?”
W?a?n?g?阯?f?a?B?u?Y?e??????ū???ě?n?②????2???????????
天色渐暗,积素忙不迭跑去点灯。一盏盏灯烛次第亮起,映亮裴令之半边面颊,有种冰雪般近乎清透的质感。
听到景昭这句话,裴令之微闭的睫羽眨动两下,漆黑的眼珠一眨不眨望向她。
此前同行,尽管心照不宣,但无论景昭还是裴令之,终究都没有主动揭开那层画皮锦衣。
有些伪装,即使非常拙劣,摇摇欲坠,也不能轻易揭开。一旦揭开,原本被刻意视而不见的问题就彻底摆到了台面上,不能也无法回避,否则连同行的基石都会动摇。
随着景昭这句话出口,无形中,有些东西已经在悄无声息地发生着改变。
裴令之漆黑的眼珠盯着她,微暗的房中,他面颊雪白、嘴唇朱红、眼眸漆黑,竟然有种隐约森然的鬼气,像一只朦胧夜色中走来的艳鬼。
景昭平静回视。
她的眼睛黑白分明,淡红唇角微弯,是个非常认真诚恳的表情,仿佛全然没有察觉到气氛的无形改变。
“那你呢。”
脚步声一路走到博古架外,是积素正走出去点燃外间灯火。
在这短暂的、仅有二人的空间里,裴令之背对灯火,朱红唇角一点点向上提起。
那种从来都八风不动、顾盼风雅的气质随着半明半昧的光影暂时隐没了,另一种幽然而冶艳的神情浮现出来。
他一手支颐,长久凝视着景昭文秀的面容,似乎想要将她眼角眉梢每一寸细微的变化尽收眼底。
然后他曼声重复道:“那你呢?”
? 如?您?访?问?的?网?址?f?a?b?u?y?e?不?是?í???????é?n??????②????????????则?为????寨?站?点
景昭下意识托腮,以一个绝对平衡的角度迎上裴令之的目光。
“是我先问的。”景昭轻声道,“先来者居上。”
脚步声再度靠近,积素点完外侧灯烛,绕着圈一路点进来,瞥见二人彼此对坐的姿态,下意识刹住了脚步。
裴令之目光丝毫不动,一手轻轻抬起,掌心向内轻摆。
积素愣了一下,还是犹豫着退了出去。
“好吧。”裴令之柔声道,“我离家出走的原因很简单。九月东宫下江南,南方年轻儿郎齐聚江宁备选,我不想去。”
景昭愣住:“备……选什么?”
她自幼在京中见多识广,飞蛾扑火者多如过江之鲫,隐隐已经猜到答案,却还是下意识问出了口。
“东宫正妃。”
刹那间景昭短暂怔住,忽然抬起手,啪啪啪鼓了鼓掌。
“?”
景昭说:“没什么。”
与此同时,她默然想着:多亏父皇励精图治,这些年北方朝廷干得不错,否则恐怕难以争得这份面子。
下一刻,她问:“那你为什么不想去?”
景昭压下眼梢,尽可能以一种绝对置身事外的立场,仔细打量同行数日的裴令之。
论容貌。
论门第。
论心性。
论才学。
论声名。
她在内心一一衡量这几项标准,得出结论,即使北方十二州中,也难以有与对方相提并论者。
不谈其他,也不谈养望与否,只看对方那张脸,便足以角逐东宫正妃的位置。
裴令之撑着头,思考片刻,然后道:“志不同则道不合。”
景昭反问:“你怎知不合?”
裴令之又说:“古称色衰相弃背,妾颜未改君心改。”
景昭说道:“后、妃自有尊位。”
裴令之再道:“君不见左纳言,右纳史,朝承恩,暮赐死。”
景昭收回托腮的手,袖手摇头:“还是不对。”
裴令之眨动乌浓的长睫,望向她,神情有些诧异,似笑似叹。
“怎么?”他似笑非笑道,“女郎就这么想向太女殿下举荐我?”
景昭看着他,平静道:“你还有未尽之言。”
裴令之眨动的长睫定住了。
片刻后,他忽而一笑,望着景昭轻轻摇头:“不,我说完了。”
景昭若有所思。
她缓声道:“那我换个问法,如果我愿意举荐你入朝,你愿意吗?”
窗外天色更加黯淡,晚风从半开的窗中吹入,吹至房中,带起裴令之肩头一缕长发。
裴令之垂眸。
他明白,对方已经听懂了他的言下之意。
于是他摇摇头,微笑道:“自然不愿。”
果然如此。景昭想。
——行路难,行路难。
不在水,不在山,只在人情反覆间。
这是裴令之念出那句诗的最后两句,也是他想要出口却未曾出口的未尽之语。
景昭秀丽的眉梢一寸寸扬起。
她见过的少年人,心有九窍如柳知、城府深如郑明夷、意气风发如谈照微,甚至天真稚拙如薛兰野,无论是深是浅,是贤是愚,却都有着如出一辙的积极入世的态度。
这种态度来自于他们可供依仗的家世,来自于他们身为东宫伴读的特殊地位,来自于他们自幼饱学积淀的学识才干,也来自于他们的年纪。
少年人往往积极进取,热血飞扬,仿佛有着无限勇气。哪怕沉静如柳知,守拙如程枫桥,也只是将那份情绪藏得更深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