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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

顾嘉哂笑道:“什么时候阿猫阿狗都能随便进听经堂了?这是祖父治学的地方,不是二房的后花园。”

这话说得很不中听,顾白皱起眉,声音依旧温和,隐隐中带着坚定:“大堂兄误会了。”

换做平常,他忍也就忍了,反正顾嘉总是这般刁钻,但今日七郎就在身旁,岂能受此等羞辱?

想到这里,顾白便准备再坚定地说几句,下一刻,肩背被人一按。

顾白察觉到裴令之的意思,话到嘴边又生生忍下,朝着顾嘉一点头,便准备带人离开。

然而他的话虽然没有出口,不服的态度也没有表露,顾嘉却没有打算让他这样轻易的离开。

“站住。”顾嘉喝道。

不止顾白面色不佳,裴令之帷帽下的眉梢也悄然沉落。

他越过下首顾嘉趾高气昂的脸,看向书架旁负手站着的那道身影,感觉好生尴尬。

相处这么久,即使只是普通同行者,总归有些默契。

何况……那并不只是简单的同行。

他们一起策过马、聊过天、杀过人,在深夜的星空下对谈,在官道的尘土中并辔,在江心的夜色里拥吻……这段路程,又怎么能算普通?

这段关系,又怎么只算同行?

裴令之不需要看见景昭的脸,已经可以想象出她的表情,那种似笑非笑,仿佛在看耍猴般的表情。

她当然不会把顾嘉当成一回事。

她连王悦都能说杀就杀,区区一个籍籍无名的顾嘉,在她眼里又算得了什么?

裴令之觉得好生尴尬,仿佛家养的猴子突然发了疯,正在大街上到处上蹿下跳龇牙咧嘴。

真是好丢脸的一幅景象。

帷帽下,裴令之朱唇微启,便要说些什么话。

另一道声音从下方传来,是景昭。

“丹阳顾氏诗书传家,名望非凡,顾大郎出言留客,想必是有所指教,正巧,我也想请教,当年顾大家在东都著述《三诗传》,上卷集三家诗之精华,下卷剖析《毛诗序》。请问关于《毛诗序》的篇章中,对于大小序的褒贬,顾大郎以为如何?”

什么乱七八糟的。

顾嘉一口气噎在了喉咙里。

他是顾晋龄的嫡长孙,别的可以不会,至少要对祖父的著述有些了解,自然听过这卷文章。

可是《三诗传》集鲁、齐、韩三家诗之精华,祖父耗竭心血写出来,却未能完本,身体便支撑不住,驾鹤西去。

顾家一代不如一代,论起家传经典,没人敢与祖父相较,自然无人动笔狗尾续貂。

一本未完成的著述,顾家自然不会把它拿出去,这些年来除了姑母生前取走了一份抄本,余下的都放在顾家书房里。

想到这里,顾嘉脸色忽然一白。

是了!

那些未完成的篇目,并非没有外人看过。姑母手里那一份留在了裴家,还有祖父生前交游广阔,书信往来,据说也与南方许多名士交流过。不提别的,只说《齐诗》《鲁诗》均非顾家家学,祖父必定向他人借过典籍阅看,写出来的著述肯定也与他人一一分享过。

能与祖父互通书信,交换家学者,身份来历又会差到哪里去?

不要说什么胡言乱语。

《三诗传》以三诗为名,只有亲眼看过的那些人才知道,顾晋龄花费大量笔墨,对《毛诗》的大小序做出了洋洋洒洒数万字的褒贬。

能戳中下卷尽是《毛诗序》这一点,便不可能是什么胡言乱语。

顾嘉神色微变,意识到自己可能得罪身份地位相当或相近的人,却又碍于面子,不愿说些软话,一时间进退两难。

景昭上下打量他一番,讶然道:“顾大郎不会没读过你祖父的著述吧!”

“……”

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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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的也就罢了,没写完的文章,顾嘉当然也不会很用心。

读倒是读过。

问题在于,读过和记得是两回事。

过目不忘,又不是谁都有的本事。

顾嘉很尴尬。

依着他的性格,此刻便要发火,哪管什么顾白与否。

但他能嚣张到今日,自然不是个全然蠢货,该柔软的时候,身段一样可以非常柔软。

比如在他那个排行第七的表弟面前,他谄媚的就像一条狗。

这也是裴令之不喜欢他的原因。

媚上而欺下,无德也。

一只手粗暴地落下,拍在顾嘉头上,发出啪的一声,就像瓜田里的老农拍打成熟的西瓜。

顾嘉趔趄一下,险些栽倒。

一个老妇人从门外走了进来,沉声说道:“大郎君,不得无礼。”

这名老妇人已经很老了,头发根根雪白,面容瘦削严肃,顾嘉正要发火,看到是她,又变得温顺许多,说道:“张妈妈。”

张妈妈对着顾白一礼,说道:“白郎君见笑了,大郎君这两天发烧,心情不好,有些暴躁,老身会请夫人出面。”

顾白哪里会不知道,这位看上去严肃衰老的妇人是顾嘉父亲的奶妈,在大房名为奴婢,实际上便是大半个长辈,极有话语权。

他连道不敢,只见张妈妈又转向裴令之和景昭,说道:“二位是白郎君请来的客人,真是抱歉,老身斗胆做主,替郎君向二位赔罪。”

赔罪这种事,由旁人代劳总是显得不够心诚。

好在景昭和裴令之只想少生事端,天大的帐都留到日后再算,何况只是一个蠢笨的顾嘉。

待张妈妈拎着顾嘉离去之后,裴令之对顾白点点头,说道:“尽快去办。”

顾白低头,神情分外恭谨,说道:“您放心。”

他对待裴令之的态度不显得谄媚,却很恭敬,是一种发自内心的信服。

事实上也确实如此。

他和顾嘉不同。

顾嘉的父亲是顾夫人一母同胞的兄长,出生便是嫡长子,而他的父亲只是个庶子。南方尊卑嫡庶格外分明,嫡长子以外诸子均为庶孽,顾嘉的父亲执掌家业,母亲出身名门,他的父母却都是唯唯诺诺的性格,在家族中近乎隐身。

如果没有意外,他也会像父母一样,在家族中扮演一个毫不起眼的角色,甚至可能更艰难——因为从父亲,再到他,离顾家主枝的血脉亲缘越来越远,最终用不了几代,便会成为一个旁支的没落影子,搬离顾家大宅,艰难度日。

然而他终究比父母多一些运气。

数年之前,姑母顾夫人去世了,非常年少、已经成名的裴七郎君带着姑母的遗愿回乡探看。

对于已经没落的丹阳顾氏来说,尽管七郎君是小辈,很年少,却是顾氏必须牢牢抓住的一棵大树。

大伯和伯母欣喜不已,一边抹着眼泪,一边将他们那些娇宠的儿女迫不及待推过来陪伴七郎君。

或许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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