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波涛汹涌,苏惠仍然维持着表面的平静,若无其事传讯内卫,试图确定皇太女所在方位。

为保证女儿安然无恙,皇帝确实费了很多心思。

他派出苏惠这个内卫副统领随行保护,令苏惠代为接触一切潜伏在南方的采风使及内卫,最大限度将一切危险隔绝在外。同时暗中随行的内卫,却尽数换做另一支不受苏惠管辖的队伍。

此外,皇帝还将另外一些暗中由朝廷控制的南方势力交给景昭,确保她遭遇意外时,还有退路可寻,譬如钟离郡那支暴露后被调离的驻军。

这部分势力有的苏惠清楚,有的内卫清楚,有的他们都不清楚。三方彼此交汇,彼此协助,彼此制衡,构成了一张细密的保护网。

离京之初,苏惠与皇太女意外分离的情况便被列入考虑,因此苏惠早有准备。一旦意外分开,他可以传讯专职与他对接的内卫成员,令其向单独负责的上司汇报,并由上司出面联络另一支执行机密任务的内卫小队。

——所谓秘密任务,便是暗中护卫皇太女。

这条情报线路异常隐蔽,不到万不得已绝不能轻易触动,然而此时也顾不得了。

消息很快传来。

——暗中随侍皇太女的内卫,音信断绝。

.

景昭睁开眼。

南方炎热,天将入秋,依然蒸笼般难熬,平时只要离开放着冰盆的屋子,稍一活动,便会出一身薄汗。

然而她现在只觉得冷。

耳畔一片寂静,偶尔传来极低的细碎声响,景昭竭尽全力分辨半天,才在天旋地转的眩晕与寒冷中反应过来,那是微风拂过林梢草叶的轻响,以及夜半时分的虫嘶鸟鸣,还夹杂着一点水声。

——真是夜半吗?

景昭茫然睁着双眼,眼前唯余漆黑。

她想抬起手,却发觉全身上下麻木至极,这种麻木是如此的深入骨髓,以至于她甚至无法断定自己究竟只是手臂僵硬无法抬起,还是根本就没有了手足四肢。

她终于开始恐惧。

这一刻,年幼时的噩梦仿佛重现,她像是被抛进了水底,又像是五感六识完全剥离,只剩下一具躯壳,脑海中混沌一片,无法辨别自己身在何处,甚至无法判断自己是否醒着。

这是一场梦吗?

深夜里万籁俱寂。

漆黑的天穹上,星月隐没,此刻如果从高空中俯瞰,大江奔涌而过,在夜色里隐隐现出微光,如同一条横亘在黑色绒布上的银色缎带。

江畔,碎石堆积成滩,不远处杂草横生,倒也算得茂密。石滩边缘,一道霜雪般的身影静卧碎石之上,气息极为微弱,倘若不是盛夏衣衫单薄,能看出胸口还在微弱起伏,几乎就像是一具尸体般静默。

不知过了多久。

一轮圆月,从天际尽头缓缓升起,渐渐升至中天,月光映亮江水,也照亮江畔那道身影。

霜雪与清辉一色,仿佛融化在了溶溶月色里。

景昭昏沉的视野里,终于映出了一点恍惚的光晕。

疼痛、麻木与寒冷一道随着视觉复苏,她躺在乱石滩里,眼底倒映着天际明月,恍惚间想起伪朝的某个中秋节,母亲抱她入怀,指着天边那轮圆月告诉她,她出生的那个夜晚,天边的月亮也如今夜一般圆。

她出生那夜的月亮,与她和母亲共看的月亮,是同一轮圆月吗?

那今夜她看到的月色,又与她出生那日,有何分别?

景昭模模糊糊地想着,她竭尽全力挪动身体,直到麻木的血脉有所缓解,才艰难忍着剧痛撑起身体,从乱石间勉强坐了起来。

掌心一痛,血迹蜿蜒而下。

景昭忍痛低头,按住伤口,捡起那块沾血的尖锐碎石,目光四处逡巡,终于在另一堆乱石间看到了裴令之的身影。

她踉踉跄跄走过去,看见那张毫无血色的惨白面容,全身血液几乎凉了,所幸一探尚有微弱鼻息。

至此,景昭好不容易积攒起来的一点力气全部消耗殆尽,心头那口气一松,险些坐倒。

撑着最后一点力气,她挪到水边,借着月色去看水中倒影,发觉自己的脸色同样惨白如鬼。

喉间泛起阵阵干涩的烧灼,连着血腥气一并冲上,每一次呼吸都牵动疼痛,可景昭不敢捧水去喝。

寒冷同样要命。

她手指麻木僵硬,全无力气,好不容易连扯带拽,把身上湿透的外衫剥了下来,铺在乱石滩上晾干。但里面的中衣无论如何不能再解,不止是因为裴令之昏睡在身后不远处,还因为夏夜里蚊虫嗡鸣不休。

做完这一切,景昭终于无法忍耐喉中干渴,试探着掬起一点清水饮尽。

干渴只是稍稍缓解,她却无论如何不敢再喝。

眼前阵阵发黑,景昭捂着发热的额头,忍痛环顾四周,发觉目光所及的景物全不识得,从未来过。

她无声叹了口气,开始竭力回想失去意识前的画面。

江心一浪接着一浪打来,每一道浪头都像高墙般当头拍下,逼得人无力挣扎、难以喘息。

樯倾楫摧,景昭眼前除了水还是水,呛咳连连,根本看不清任何景象,肺腑间的气息被压缩到极致,随时可能窒息。

昏天黑地间,唯有一只手死死抓住她,竭力将她向上带去,始终不曾松开。

第97章 行路难(六)般般

登船的第一个夜晚,景昭在船上碰见了一个小女孩。

这条船从宜城郡与临川郡的某个接壤地起航,下层货舱运载货物,上面两层用来载人,沿途会在各大码头停靠,最终抵达江宁附近的碧岭城。

既然是逃亡,自然不能要求太多,但这条船的敷衍程度还是超乎景昭与裴令之的想象。

譬如船上不提供热食。

天边飘起细雨,有些凉意,二人不愿喝冷茶,裴令之出门寻船员借泥炉去了。

景昭闲来无事,难得坐下将登船前买来的糕点一一拆开,各自装进素白碗碟,万事俱备,只差裴令之煮好热茶。

裴令之很快回来,带来一只小巧泥炉,船舱中烧水不便,索性趁着天没黑透打开舱门,坐在船舱门口烧水煮茶。

这说来也算风雅,不过景昭没这份风雅的爱好。裴令之端坐在泥炉前,她看看雨势不大,索性撑起伞在甲板上四处行走,观察周遭环境。

哭声忽然传来。

身在陌生的船上,又无随侍,裴令之看似专心煮茶,实际上仍然尽力保持着耳听八方,察觉到哭声与景昭离开的方向一致,他立刻抬起头——

景昭腰背抵在船舷边,一手撑伞,正意态闲闲地低头看着腿边不远处。在那里,一个约莫五六岁,披散着头发的小女孩坐倒在甲板上,滚了满身泥水,嚎啕不休。

乍一看,这幅画面简直像是景昭丧心病狂将路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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