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叩拜等一系列礼数,但裴令之实际上并不和他们住在一起,一切宫中礼仪由东宫礼官协助演练。

明日就要面圣,驾前失仪是大过,自然要由刘内官再把一次关。

裴令之有一瞬间的愕然,却很快将情绪掩盖的滴水不漏,朝刘内官一礼。

刘内官年纪不轻,面相很是慈祥,说话时并没有太监内侍常有的尖锐,和蔼谦卑地道:“公子不必紧张,储嫔娘娘的礼数当年便是奴才教习。”

“……”

穆嫔的礼仪很好吗?

裴令之想起穆嫔在他面前的种种表现,还是极为勉强地将这句话咽了回去。

明德殿的一间空旷侧殿被暂时用于演习礼仪,裴令之跟随刘内官进去,殿门合上,掩住了隐约传来的人声。

“谈世子。”尚宫女官迎过来行礼,“您来得不巧,殿下入宫伴驾,还没回来。”

谈照微问:“殿下何时回来?”

尚宫女官诚恳说道:“殿下鸾驾行踪,怎敢妄自揣测。您若有急事,不妨先等一等?”

谈照微犹豫一下,道:“既然殿下不在,那就等殿下回来我再请见。”

尚宫女官并不阻拦,说道:“世子慢走。”

谈照微走了两步,忽的挑起眉梢,问:“那是何人?”

尚宫女官眸光一转,顺着谈照微的方向看过去,微笑说道:“那是宫中御驾前的刘内官,奉旨来教习裴公子演练见驾礼仪。”

谈照微脚步止住:“在明德殿?”

尚宫女官微笑道:“是的。”

没有掩饰,没有回避,就这样直接给出了答案。

当然,身为东宫的尚宫女官,也确实不需要畏惧忌惮一位外朝世子。

但对于真正的聪明人来说,这又岂是怕与不怕的问题?

尚宫女官的态度,某种意义上,便可代表着皇太女的态度。

谈照微不再多言,心情却变得更加不好。

昨日的小宴上,景含章在辩论、李盈风在发疯、郑明夷故作深沉……唯有他自己,始终隐约注意着高阶之上的鸾座。

所以他留意到裴令之离席登阶,留意到鸾座旁多了一张椅子,也留意到很多似有若无的细节。

那些细节让他生出极大的警意与忌惮。

谈照微学过兵法、上过战场、领过先锋。

战机稍纵即逝,这个道理用在其他地方,其实也是一样。

于是他说道:“有劳尚宫,烦请殿下归来后,尚宫替我禀报一声。”

尚宫说好。

谈照微转身离去。

已经停歇的风雪里,走来一队捧着托盘的宫人。

托盘上盖着一层质地厚实的布,但从布帛的起伏轮廓来看,下面应该是不同的衣料或衣裳。

见到谈照微迎面而来,宫人们连忙俯身行礼,拜见世子。

谈世子面无表情地经过,只挥了挥手,示意免礼。

硬底皮靴踩过地面厚实的积雪,留下一个稳定而极深的足印。

皇太女不在东宫,那么那些衣裳是送给谁的,自然也不用多问。

真烦。

谈照微面无表情地想着。

.

“真烦。”

景昭放下手中奏折,稍稍挑眉,有些不耐。

这封奏折由朝廷新近派往南方的三名主官联名上奏,说的是同一件事。

建元五年,临川郡守施旌臣上奏,请求朝廷调派银粮赈灾平乱。

奏折发出的当晚,施旌臣悬梁自尽。

一夜之间,朝廷派往临川郡的四十五名采风使尽数遇难,从此所有采风使撤出世家官署,转向民间。

建元十年,景昭与裴令之冒险杀死王悦,仓皇东逃,在一条船上遇见了一家三口。

很快,船遇水匪,一家三口仅剩一个叫做琉璃光的小女孩幸存,在江岸旁被景昭捡到,带着上路。

那名小女孩姓韩。

是现任临川郡守韩弗的女儿。

南方爆发民乱不久,乱民过处,许多地方官署被毁,主官遇难,临川郡也不例外,别驾陈书上奏,说韩郡守亲临阵前,结果被乱民所杀。

这个借口也算合理。

如果不是因为景昭知道,早在临川郡攻陷之前,琉璃光母女就已经由忠仆护送,坐船北逃。

然后,韩夫人和忠仆,都死在了那条船上,死在了水匪手里。

而韩郡守对外自称数月缠绵病榻不曾视事,连人都没有见过,便拖着病体亲临阵前,然后被乱民杀死。

更重要的是,韩郡守从来都不是南方的人。

他是朝廷的人。

那么临川别驾在奏折里讲的这个故事,就像一件乞丐的袍子,到处都是漏洞,可笑至极。

“相同的故事看得多了,当然会觉得烦。”皇帝眼也不抬,平静说道,“更烦的是,会有很多自作聪明的人,把旧故事改了又改,当作一个新的故事,试图再次拿来取信与你。”

他那张冰雪般冷淡文秀的面容上,显出似笑非笑的神色。

“但你甚至不能把他们全部杀完,还要留下一部分,继续陪着他们讲故事。”

片刻的沉默之后,景昭合上奏折,叹了口气。

她又重复了一遍,语调有些无奈:“真烦。”

然后她话锋一转:“父皇的意思是,要杀谁,要留谁?”

皇帝依旧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景昭怔了怔,旋即反应过来。

“没错。”皇帝说,“杀谁,留谁,要看你选中的裴氏争气与否。”

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南方世家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照旧还有过往百年的积淀。一旦杀尽,必将迎来竭尽全力的反扑,贻害无穷。

所以,要选一部分作为首恶诛杀,彰显煌煌天威。

要留一部分作为从恶赦免,昭示朝廷仍留慈悲,并不打算斩草除根。

至于如何区分首恶与从恶,自然有一套评判标准。

譬如,择中的东宫储妃,皇太女的枕边人,总不能有个太不体面的娘家,也省得暗自衔怨,不利东宫。

第106章 这场入宫面圣的召见,原……

相隔一扇屏风,穆嫔用一种悲悯的目光看着裴令之。

她一个字也没有说,但她的眼神已经呈现出了所有情绪,丝毫不加掩饰。

——你完了。

轿子停住,裴令之对屏风后的身影颔首致谢,走下软轿。

身后的轿子里,穆嫔从屏风后探出头来,望向裴令之离去的方向,受惊般地缩回了脑袋。

“快走。”她吩咐。

眼前的宫殿高大巍峨,飞檐上还积有厚厚的、未化的雪,看上去就像一个白了头发的巨人。

两排宫人自然而然跟在裴令之的身后,又在高高的殿阶前驻足。

裴令之轻提衣角,走上殿阶,来到门外,恭敬而平静地垂下眼,直到那扇紧闭的殿门打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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