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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事面无表情了,他顺着沈玦的话,想起那位学识渊博的老先生。
当年,孟奈已经六十多岁,须发尽白,仙风道骨。
此人学识极高,也极迂腐,说话文文绉绉,总爱以一身粗布衣裳打扮示人。
让他记忆最为深刻的,是老先生的一双眼睛,有着不符年龄的清透慈祥。
他曾听过一个说法,说孟奈年少之时便显出天资,加之家境殷实,父严母慈,没吃过苦便走上高位,顺风顺水,是以世间风霜不入眼。
此人不入凡世,不染尘埃。
也正因为如此,他信奉也做到了有教无类,因材施教,不因贫贱富贵区分学子,纵使是被人贬到泥淖里的沈玦,他也认真教导。
奈何沈玦不是学习的料。
沈玦突然笑了下,说:“我还记得,当年第一课,老先生见我一手狗爬字,信誓旦旦说假以时日,定会让我有所进步,出口成章。”
“可惜我一翻开书就只想睡觉,一开始练字就浑身刺挠,坐也坐不住,学也学不会,几度把老先生气得吹胡子瞪眼,”沈玦又乐了,他凑到殷木槿跟前,说,“殿下偷偷告诉我,我是第一个把老先生气到脸红脖子粗的学生。”
“当时我浑然不觉羞愧,还回殿下说,”沈玦清清嗓子,声音变得清亮起来,和少时的嗓音几乎重合,“这样的话,天上的仙人可就永远记住我啦。”
殷木槿虽未亲眼见过,但思及沈玦少时的臭屁模样,很容易就勾勒还原出那时场景。
他想笑,却笑不出来,沈玦也笑不出来了,他听说过孟老先生的结局——凌迟。
“事实证明,老先生果然记住我了。”沈玦眼中的光迅速黯淡、熄灭。
去年的寒冬,凛风刺骨。
无法接受自己的学生长成一个昏庸好色、专横嗜杀的皇帝的孟奈再一次进宫,在朝堂之上进言劝阻,他德行高尚,说不出粗鄙之词,只能句句恳切,让皇帝睁开眼,看看世间万民。
可皇帝充耳不闻,又被内官怂恿,下了杀令。
孟奈被托入刑狱,洗得发白的衣裳染了污秽,不再圣洁。
沈玦那段时日正在养伤,他伤在胸口,伤口极深,掰开就能看到红白的骨头,一呼一吸,似乎都有空气从裂开的口子进出过肺。
他已经记不清有多久没有和皇帝说过除交接任务以外的话,多久没有出现在人前,他活成了暗处,专用于寻仇杀人的影子。
他求不了皇帝开恩,只能将希望放在孟老身上,希望孟老能服个软,将这事掀过去。
可是,孟老连见都不愿见他,他到了,就转身面向墙面。
直到闻到他身上的血腥味,才没忍住,转过身来。
当时沈玦更希望孟老能一直看墙,背对着听他把话说完就好,他更不敢面对这位老人。
孟老教他爱人敬人,他却只会杀人。
比沧桑衰老的面容更先闯入沈玦眼中的,是老者眼眶溢出的血泪,血泪没入面上极深的沟壑里,留下触目惊心的烙印。
孟奈看着他,说:“你去查查吧,孩子,殿下是我看着长大的,我不信一人的变化能如此之大,或许是有奸人蛊惑、陷害他呢?”
他唤林清堂为殿下,似乎更愿相信,他教的学生死在即位之前。
沈玦愧疚,却不怎么能感知到孟老的挣扎苦痛。
他活于人声喧闹之后,看血看到麻木,灵魂里的怜悯早被抽走,至于扔到了哪里,他不知道。
可看着孟老蒙了厚重的血雾般浑浊不堪的双目,他好像被永远指向身外的剑反刺于心,痛到痉挛。
他艰难点头,应下。
孟奈赶他走,他便不说话,一步一步往外走,生锈的铁栏在身后哐当闭合,苍老的话音又追上来。
“若他是自愿堕落,你就别守着他了,走吧,越远越好,只是别忘了到我坟前,知会我一声。”
话音渐弱,散入空洞的夜。
他带着孟奈的死讯一齐踏出刑狱,在天地间站了一会儿,雪满肩头。
“好在,孟老没有撑到行刑那一日,少受许多苦。”
沈玦眨眨眼,将眼中的晦暗抹去。
殷木槿能听出来,沈玦提起这件事,是应付,而不是真的想让他知道什么,于是擅自抹去了很多。
他沉默,不是为此,而是他比想象中更了解沈玦,也窥探到了,故事之下,瞒而不说的内容。
他问:“那你查到了什么?”
或许是苦痛的片段过去,他又比想象的好说话一些,沈玦紧绷的神经松懈下来,又或者是屋里待久了,暖意开始复苏,沈玦的脸颊浮出雾状的红。
他不自主扯了扯衣领,露出半截瓷白明显的锁骨。
“我一开始并不认为陛下被歹人蛊惑,毕竟我清楚殿下性情大变的原因,他若不残忍,便会被人置于死地。”
殷木槿隐约猜到这个原因是什么,林清堂登基之前,被一场巨大荒谬的宫变推入死路,所谓绝处逢生,也是一刀一刀砍出来的。
很明显,沈玦不想和他说这件事,自顾自转了话题:“但死者为大,孟老的遗愿,我必须去做,没想到还真发现了事。”
额上有汗珠滚落,流入眼睛,沈玦晃晃脑袋,说:“就是被一箭洞穿脑袋的那个官员,我发现他身份不明,又相隔固定的时间进宫面圣,怀疑之时,又查出他和当年绑架我的人有千丝万缕的联系,便抓了,想审一审。”
“但京中处处是眼线,我必须把人转移出去,阴差阳错,竟然找到了你手下的人。”沈玦笑了下。
殷木槿追问:“那你劫走的人呢?”
沈玦费力回忆:“你说那个老头子啊,死了……嗯……”
热汗更多了,沈玦再迟钝也意识到了不正常,他气喘得艰难,手死死抓着桌沿,指尖用力到血色尽褪。
殷木槿竟然真的往水里下药了。
睫毛被汗水打湿,沉甸甸地往下坠,沈玦勉力撑开眼皮。
惊疑的视线陡然撞进一双古井无波的眼。
第27章 我真的好喜欢你啊
药效一旦发作,便如滔天巨浪席卷向四肢百骸。
沈玦坐不直了,背弓起来,脊柱不可自抑地战栗,似乎是极为痛苦。
但殷木槿清楚,那不是痛苦。
“催……药?”
沈玦咬着后牙,不可置信,话音被药效搅得有些含糊不清。
殷木槿欣赏着被汗水洗得水亮的额头,道:“不是笃定我不会下毒吗,你该高兴你赌对了。”
沈玦定定地看着他,脑袋转不过来弯:“为什么呢,我想不明白,我有说过不同你好,要和你断吗?”
他应该是觉得殷木槿今日所做多此一举,软着腿脚爬到殷木槿身上,亲吻他的眉眼和嘴角。
难耐地动了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