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唉声叹气。
“唉,今日又没抽中!我那问题,关乎《春秋》大义,圣人若见,必有回响!”
“兄台算好的,今日排队时,听闻有人送进去的竹简上问的是:我家母鸡什么时候下蛋?”那人气得吹胡子瞪眼,“简直斯文扫地,浪费名额!”
“这一问,圣人如何作答的?”
“圣人曰:下蛋的时候下蛋。”
众人“噗嗤”一声,忍俊不禁。
“诚如是,圣人不答这些鸡毛蒜皮小事,只答经义,前几日有人问《荀卿子》,圣人答语,简直妙绝!”
“即使知道圣人不答琐碎之事,那些凑热闹的百姓,还是一个个挤着去问,说是博个什么彩头。”
“就该增设门槛,十文一簽,那些好事百姓自然就散了。”
“要我说,都怪那抽签的童子!闭着眼睛瞎抓!几百片竹简堆在那儿,凭什么就抽不中我等真正有学问困惑之人?”
越说越激动,同病相怜之下,竟也生出了几分难友的情谊。
客栈的生意,居然因此稳定了不少。
邹兰看着这几位成了长住客的文人,每天准时续房钱,心里的小算盘打得噼啪响。
这天傍晚,眼瞅着几位一次无功而返,聚在大堂角落里互相慰藉时,邹兰眼珠一转,亲自端着一壶刚沏好的热茶,满脸堆笑地走了过去:“几位先生,又在切磋学问?喝口热茶,润润嗓子。”
邹兰将茶壶稳稳放在桌上,壶嘴冒着热气,他脸上堆着恰到好处的笑容,“诸位先生这般执着,每日风雨无阻地去官学排队,这份向学之心着实令人钦佩。只是这抽签之事,终究看个运气,怕也不是一日两日就能遂愿的。”
她顿了顿,目光不着痕迹地扫过几人,语气愈发诚恳:“小店地方不大,但还算干净。诸位若是不嫌弃,打算在此长住些时日,不如就算个包月如何?我给各位打个七折,省得每日续房钱,徒增烦扰。诸位意下如何?”
几人闻言,面面相觑,心中在计较。包月自然划算,可万一今日包月,明日中签,岂不大亏?
这时,最初住进来那位文人突然摆了摆手。
他脸上带着一种奇异的平静,像是卸下了千斤重担,又像是被现实彻底抽干了心气,只剩下疲惫和一丝自嘲:“店家,我就算了吧。”
他站起身,整了整略显松垮的儒衫,对着邹兰拱了拱手,声音竟透着前所未有的轻松,仿佛多年硬结的便秘一朝通畅:“我大概不适合读书。”
他环视了一圈同病相怜的文,又看向邹兰,自嘲地笑了笑:“明日我就不续住了。多谢店家照應。这圣人学问,高深莫测,我凡夫俗子,无福消受。还是早些回家,老老实实当我的纨绔子弟,唉。”
他说这话时,带着几分决绝的解脱,眼底深处却难掩那浓重的失落。
十天了,每日官学门前那数百片冰冷的竹简,将他心中那点虚无缥缈的天命之感,磨得一丝不剩。
其他几位文人听了,皆是神色黯然。
有人摇头苦笑,长叹一声:“兄台此言不错。我等又何尝不是如此?空有满腹经纶,却连圣人一面也不曾见到,可悲,可叹!”
十天连个影儿都没摸到,谁又能担保下一个十天,下下个十天,就能轮到自己?
或许,回家才是唯一的正途。
客栈大堂里的气氛一时有些沉闷压抑,连空气都仿佛凝滞了。
邹兰看着这位第一个住进来的文人,刚想说两句场面话挽留一下。
就在这时,门外突然传来一阵急促杂乱的脚步声,紧接着“砰”的一声,似乎有人撞到了门框。
一个傍晚才出去访友的年轻文人踉跄着冲了进来,脸上因激动而泛着不正常的红光,气息急促,声音都有些发颤:“诸位!诸位!天大的好消息!”
众人的目光瞬间被他吸引过去,疑惑地望向他。
“何事如此激动?”离得近的一位文人连忙扶住他,问道。
那年轻文人喘匀了气,用力一拍大腿,眼睛亮得惊人:“我刚从城东回来,听那边友人说,官学那边传出话来了!”他激动得挥舞着手臂,差点打翻旁边的茶杯,“因为求问之人委实太多,圣人体恤众生向学之心,决定从明日起,每日答十问!”
“什么?!”
“每日十问?!”
“此言当真?!”
“兄台,你莫不是听岔了?!”
大堂里瞬间炸开了锅!
所有人骤然起身,呼啦一下围住了那个报信的年轻人,七嘴八舌地追问起来,声音里充满了难以置信和狂喜。
“千真万确!绝无虚言!”年轻人被围在中间,脸涨得通红,用力点
头,“消息都传遍半个城了!我那朋友就在官学附近住,亲耳听见里面的人说的!还说,明日一早,那抽签的童子就会出来当众宣布!”
抽十问,就意味着概率足足翻了十倍!
刚才还一心要回家当纨绔子弟,脸上生无可恋的那位文人,此刻眼睛瞪得溜圆,仿佛要凸出眼眶。
脸上的颓丧失落瞬间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癫狂的光彩。
他猛地一跺脚,像是被注入了无穷的力量,全身的骨头都发出了兴奋的脆响。
“天助我也!真天助我也!”他喃喃自语,随即一个箭步冲到邹兰面前,动作之快,差点被自己的袍角绊倒。
他一把抓住邹兰的袖子,声音洪亮得震得屋顶的灰尘都簌簌下落:
“店家!包月!我要包月!就按你说的,七折!”
邹兰被他这突如其来的转变惊得一愣,随即反应过来,脸上立刻堆满了更胜之前的笑容。
“哎哟,好嘞好嘞!”
她连忙应着,不动声色地抽出自己的袖子。
大堂里,其余几位文人也激动得满脸通红,互相拱手道贺,仿佛那增加的九个名额里,必然有自己的一席之地。
沉闷的气氛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一片亢奋。
第95章
梁园深处,僻静的院落被午后的阳光笼罩。
谢喬沿着小径走来,脚步放得极轻,生怕惊扰了这份宁和。
她看见荀爽正端坐于廊下的矮案前,身形清癯,须发已有些花白,正全神贯注地俯首于一卷竹簡之上,身侧堆叠着几摞书卷。
即便谢喬的脚步声细微,老者还是敏锐地察觉到了,缓缓抬起头。
谢喬停在案前数步之遥,敛容正身,双手交叠,恭敬地行了一个揖礼。
“慈明先生,在梁国这段时日,住得可还习惯?”
荀爽的视线在她脸上停留片刻,随即微微颔首,目光扫过院落四周,语气平淡无波:“随遇而安耳。”
谢喬又问:“此地饮食粗陋,不知可还合乎先生胃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