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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日午后,斥候从四面八方带回了消息,送到了魏昌的案头。酒泉郡下辖的其余六县,尽数陷落。有的县令甚至连抵抗的姿态都未做出,便开城献降。谢乔的军队几乎兵不血刃,就将整个酒泉郡握在了手中。
禄福城,彻彻底底,成了一座汪洋中的孤岛。
消息传开,城中一片哗然。最后的希望被斩断,绝望如同瘟疫般迅速扩散。那些前几天还高喊着“与府君同生共死”的青壮百姓,此刻脸上写满了迷茫和恐惧。他们不怕死,但他们怕死得毫无意义。
魏昌站在城楼上,看着下方人心惶惶的城池,心如刀绞。他知道,他必须做出最后的抉择了。
他走回主帅旗之下,看着自己面色苍白的妻儿,深吸一口气,眼中闪过一抹决绝。
“来人!”他厉声喝道。
“在!”
“升烽烟!告急!向朝廷求援!”
命令下达,亲兵们迅速行动起来。不久,城中最高的一座烽火台上,湿柴和狼粪被点燃。一股粗大而浓烈的黑色烟柱,夹杂着刺鼻的气味,笔直地冲向湛蓝的天空。
这股烽烟,如同一声绝望的呐喊,撕裂了笼罩在禄福城上空的死寂。
城中的军民们,纷纷抬头望向那道黑烟,那是他们最后的、也是最渺茫的希望。或许,朝廷会看到。或许,附近的州郡会派来援兵。一丝微弱的期盼,重新在人们心中燃起。
而在十里之外的谢乔大营,这冲天的烽烟,同样第一时间被捕捉到了。
“主公,快看!城中升起了烽烟!”一名亲卫冲进帅帐,兴奋地禀报。
谢乔与几名将领快步走出大帐,抬头望向那道孤独而顽固的黑烟。
张悍看了一眼,不屑地哼了一声:“困兽犹斗!他这是在向谁求援?朝廷自顾不暇,周围各县已尽属我军,他这烟,是放给鬼看的吗?”
“不。”谢乔的脸上,却露出了计划得逞的微笑,“他不是放给鬼看的,他是放给我看的,也是放给城里那些快要绝望的军民看的。”
援军没有来,甚至连一丝一毫的消息都没有。城墙上的守军们无神地倚靠着冰冷的墙垛,手中的兵器仿佛有千斤重。城内的百姓们则躲在家中,连窃窃私语的力气都已失去。
希望被点燃,又被无情地掐灭,这种反复的折磨,比一开始就深陷绝望更加摧残人心。魏昌德一夜未眠,双眼中布满了血丝。
他站在城楼上,看着下方宛如鬼蜮的城池,听着风中传来的隐约哭泣声,心痛如绞。他知道,禄福城已经撑不下去了。不是城墙会被攻破,不是粮食会吃完,而是人心,已经彻底垮了。继续坚守,只会让全城军民在无尽的煎熬中活活耗死,最终变成一座真正的死城。
他是太守,一城之主,却连自己的妻儿都无法护佑周全。他慢慢走过去,伸手抚摸着小儿子的头,那孩子下意识地缩了一下,眼神里竟有一丝畏惧。
这一缩,成了压垮魏昌德心中最后一道防线的稻草。
半个时辰后,禄福城那紧闭了数日的沉重城门,在一阵令人牙酸的“嘎吱”声中,缓缓打开。
城墙之上,残存的守军们不约而同地探出头,他们握着兵器的手因为用力而指节发白。他们的眼神复杂到了极点,有屈辱,有不甘,有解脱,也有一丝茫然。他们看着下方那道缓缓打开的缝隙,就像看着自己命运的裂口。城内的街巷里,无数扇门窗后面,百姓们屏住呼吸,透过缝隙窥探着。他们不知道这扇门的开启,究竟是通往新生,还是另一个地狱的入口。
没有千军万马,没有旌旗招展,只出现了一个身影。魏昌。
他已经换下了一身戎装,脱去了那沉重的、象征着抵抗与责任的甲胄。此刻的他,穿着一身崭新的、浆洗得笔挺的绯色官袍,头戴乌纱,腰束玉带。这是太守才能穿戴的朝服。
他的脊梁挺得笔直,像一杆宁折不弯的标枪,不像是一个即将献城投降的败军之将,反倒像一个受邀去参加一场盛大国宴的贵客。他的脸上没有绝望,没有谄媚,甚至没有悲伤,只有一种超乎寻常的平静,平静得令人心悸。
在他的身后,城门在他走出十步之后,便再度缓缓合拢,发出沉闷的撞击声,彻底断绝了他与城内的一切联系。他就这样,孤身一人,走向十里之外,那座如巨兽般盘踞在大地上的军营。
与此同时,谢乔大营。
瞭望塔上的哨兵第一时间就发现了禄福城城门异动,消息如电般传到了帅帐。
“主公!禄福城城门开了!”
帐内正在商议下一步攻心策略的众将闻言皆是一愣,随即脸上泛起喜色。
谢乔眉梢微微一挑,她并没有立刻起身。
张悍早已按捺不住,一拍大腿,哈哈大笑道:“我就说吧!那姓魏的撑不住了!什么狗屁硬骨头,还不是要乖乖开城投降!主公,末将请命,带一队人马前去受降,顺便看看那魏昌德跪地求饶是个什么熊样!”
“不急。”谢乔的声音清冷而沉静,与帐内兴奋的气氛形成了鲜明对比。她缓缓站起身,理了理衣甲的褶皱,动作
从容不迫。“狮子搏兔,亦用全力。越是到最后关头,越要谨慎。”
“主公,他城内人心已溃,外无援兵,除了投降,还能玩出什么花样?”张悍不以为然地撇撇嘴。
“能坚守三日,又在绝境中点燃烽火,这样的人,不会轻易认输。”谢乔迈步走出帅帐,亲卫立刻为她牵来战马。
她没有带大军,只带了极支辽张悍等几名心腹将领和十来名亲卫精锐,策马向着禄福城迎去。
隔着数百步的距离,她已经能看清魏昌的仪态。
神情之间,太镇定了,镇定得不合常理。
一个即将失去一切,将全城百姓的性命、将自己的身家荣辱都交到敌人手中的人,绝不该是这副模样。
谢乔见过太多投降的官员,他们有的在阵前百步便涕泪横流,叩首如捣蒜,丑态百出,只为求得一条活路。有的强作镇定,言语间却掩不住声线的颤抖,眼神闪烁,不敢与她对视,双腿筛糠般抖个不停。更有甚者,早已心如死灰,面无人色,形同槁木,任由部下架着,仿佛一具行尸走肉。
可眼前的魏昌,哪一种都不是。他脊梁挺得笔直,步伐沉稳,更像一个殉道者,正心无旁骛地走向自己的圣坛。
这不正常。
两方人马在距离城门约莫一里地的地方停了下来。谢乔的亲卫呈扇形散开,将她护在中央。
魏昌也停下了脚步,他与谢乔遥遥相望。
他看到了那个端坐于高头大马之上的女子,一身银甲,面容清丽,却有着一双锐利如鹰隼的眼睛。
他知道,这就是搅动了天下风云,一度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