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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才放下心来,拓跋焘见状,便问道:“兄长他们可都还好?”

说起郭蒙,郭希林笑得格外和蔼,“阿梨又长高了,阿衡还是挑食,摇光已经会说话了。”

拓跋焘笑道:“娣姒教得好。”

程氏不由得念叨了起来,“我也不知道你们父子两个什么意思,夫主你怎的就不再给佛狸相看亲事了?明雀的儿女都那么大了,佛狸还不曾娶亲,这可不像话。”

拓跋焘苦笑道:“母亲,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之前相看的都是那种人家——”

“那如今你立了大功,总该有人家愿意看你一眼吧!”

拓跋焘摇头,“我如今正是个活靶子,朝中诸公都虎视眈眈盯着我呢,谁敢把女儿嫁我。”

程氏不由得愁眉不展,“怎么会如此……”

郭希林叹了口气。

“佛狸,为父这许多年来不愿出仕,是因为这世道让人无法不痛恨,可是你……你改变了这些,只可惜我也已经到了无力再出仕的年纪了,虽为你感到骄傲,却无力再帮你。”

拓跋焘摇头道:“阿父自小教我,已是恩重如山,我怎么会在意这些!”

郭希林笑道:“话不是这样说的,你能做到这个地步,我都有些吃惊,当日毛公让你前来时,我哪想得到如今的境况,但愿你不要受外物困累,我们郭家力弱,不能帮你除去那些纷扰,但无论你做什么,我们都是支持你的。”

拓跋焘轻轻吐出一口气,郑重道:“父亲,我从不会怨恨自己的出身不够好,如果我要那些,我向至尊去求,如何能求不来?我只是觉得……我需要的从来不是襄助,我要的是我发自内心的在意。”

郭希林宛然一笑,道:“是了,你一直就是如此,最在意的是自己的意愿。这没什么不好。”

不知为何,拓跋焘的心中有些满足,却也有些怅然。上一辈子他的父亲对他满怀期待,希望他做到那些他自己做不到的事,他果然做到了,但那也不是因为在意父亲的期待,他曾好奇过父母不带条件的爱是什么样子的,不是父亲对他殷切的注视,不是母亲对他爱憎交织的愧疚,如今他似乎真的拥有了这些。

他不再同父母说如此沉重的话题,又讲起了路上的趣事。这一年来,他在外四处奔走,遇到的事车载斗量,随意拿出几条来说,都能说好久,郭家夫妇听得连连惊叹,直至亥时,他们都打起了哈欠,还是不想放他离开。

还是拓跋焘说,反正他们也要在建康待些时日,来日方长,以后慢慢说,才把他们哄走的。

送父母回房之后,他才回到自己的房间,躺在了榻上,望着屋顶想道,现在他是真的回来了。

物是人非,他也经历了许多,这十年来的时光,他都历历在目,他不知道他是不是还是过去的那个拓跋焘,但毫无疑问,他深深浸入了这个时代之中。这能改变他吗?还是说,只是他自己的抉择?

他其实也不知道。

?

第二日,拓跋焘早早前往右卫大营,昨日见完刘义隆和群臣之后他就回家了,不曾看顾军营的情况,他自然要去看一眼。

郭希林夫妇则照例在家。

程氏去厨下盯着今日的中食了,郭希林则坐在居室中看书。拓跋焘说他午间会回来吃饭,夫妇两个便都没有离开。

但在巳时初的时候,郭家的大门被敲响了。阿朴前去开门,却见一名面白无须的宦侍站在外面。

“主上有召,请郭先生入台城。”

阿朴道:“我家小郎不在家中,且容小人去军营禀报一声。”

宦侍笑了,“无妨,主上召见的是郭希林郭先生,而不是郭将军。”

这下阿朴是真的面露惊讶之色,他想了想,让侍从稍作等待,他则进屋去和郭希林禀报。听闻了这个消息,郭希林竟然没有什么意外之色,只是道:“我知道了,让中官稍作等待,我很快就随他前去。”

阿朴满头雾水地前去回复了,宦侍倒也没有为难之意,只是笑眯眯地道:“那我便等一等了。”

不过一刻钟,郭希林换上了一身整肃的青色直裾与平巾帻,便走出了院落,来到宦侍面前,道:“鄙人已经准备好了,还请中官带路吧。”

郭家之中,马只有拓跋焘才有,被他骑去了右卫大营,郭希林便乘上了一头骡子,随着骑马而来的宦侍径直穿过青溪,向着东掖门行去,很快,他们抵达了门前,宦侍对了一下腰牌,又取出了传召的手敕,这才将郭希林带过去,两人一路又穿过云龙门,郭希林本以为他们要去前朝,不料宦者一拐弯,带着他进了看起来像是寝殿的地方。

郭希林有些忐忑,但想到这是早已经计划好了的,便也没说什么。

郭希林就此被带到了含章殿门口。宦侍声音柔和地喊道:“陛下,郭先生已至!”

另一名中年宦侍走出来,对着郭希林颔首道:“郭先生请随奴婢来吧。”

郭希林无声地跟着他走进了殿中,主座上已经坐着一个人,他没有敢抬头看,来到了那人的面前,跪地行了两拜之礼,道:“草民郭希林,见过陛下。”

他听见一个清淡又有些沙哑的声音说道:“平身吧。”

郭希林坐了起来。这个时候,他才正正经经地看见了坐在主座上的人。

那是个脸色苍白清瘦的年轻人,眉目平淡,并不曾有什么看起来能让人称道的风仪,只是脊背挺得笔直,身姿瘦得像是一杆修竹。

“早就想见一见郭先生了。”主座上的人——刘义隆开口说道。

郭希林垂下头,道:“草民惶恐,不敢冀圣望之垂。”

刘义隆淡淡地笑了起来,“你是佛狸的父亲,朕如何能不关注你?能养出这样一个儿子,是国家之幸。”

郭希林沉默了下来。他不知道天子召见他是为了什么。

事实上,他之所以携妻子来到建康,并不全是因为拓跋焘要回来了,还是因为天子要他入京觐见。这般千里迢迢,只为见他一面,郭希林无论如何都有些不真实,但另一方面,他其实又很想见天子一面。

从当初他还是宜都王时,让拓跋焘执意要离家就任官吏时,他就很想见他了。

如今终于得偿所愿。

刘义隆看着郭希林,轻声说道:“朕叫郭先生过来,并不是为了别的什么,只是想谢过你对他的照顾。”

郭希林心中一颤,垂首道:“他是草民之子,草民理该照顾他的。”

刘义隆并不说话,只是轻轻笑了笑。

郭希林的头垂得更低了。

“我是说,谢过你们愿意收留他。”

郭希林骤然抬头看向了刘义隆,天子却并没有介意他这失礼的动作,只是一双黑色的眼珠静静地望过来,像是装满了秘密的夜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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