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郭希林瞬间了然。他努力平稳着声线,问道:“陛下知道了?”

“是。”

郭希林哑口无言,他不知道该怎么解释这件事,一时想着该怎么维护拓跋焘,一时又去抬头觑天子的脸色,却见天子并没有什么不快的意思。

他微微一怔。

“陛下……”

“我早就知道这件事了。”

郭希林一时愕然,他微微抬高了声音,道:“陛下早知道,为何却仍然要用佛狸?”

“难道朕不能用吗?”刘义隆反问道,“佛狸他如今效命朝廷,无有不妥,我为什么不能用他。”

郭希林沉默了下来,从天子的态度之中,他捕捉到了一件事——他根本不介意拓跋焘的出身。

他是北人出身,只有郭希林一家三口再加上拓跋焘和卢玄,他们几个才知道这件事,他从没有想过要将此事泄露出来,他不知道天子究竟是怎么知道的这件事,但毫无疑问,他似乎不在意此事。

“草民……只是收养他而已,并没有做什么特别的,他做我家郎,我尽父母职,也不过如此。”

刘义隆道:“他在荆州时,时常对我提起你们,我也总是想着有机会要见一见他的家人,多谢你愿意答应来建康,让我了却一个遗憾。”

郭希林垂下了头,默不作声,他不知道该如何回答这句话,隐隐约约,他感觉到些许不对,又说不上来是哪里不对。

“我听卢尚书说过,你与他都教导了佛狸的学业,帮了他不少。”

郭希林低声道:“作为父亲,我能为他做的只有这些了。”

刘义隆微微笑道:“他志向远大,有你们引领的功劳。”

郭希林一愕,旋即沉默了下来。他不知道该说什么,事实上,拓跋焘仿佛天生就是如此,他把他当作自己的儿子看待,时时想要护住他,可其实他根本不需要他们操心什么,自己就能解决很多问题。

想到这里,郭希林咬了咬牙,“草民惭愧。”

刘义隆诧异道:“何以如此说。”

郭希林无奈地苦笑起来,“在一开始,我收养佛狸,只是为了家中有人能支撑门楣,而他刚好来到我面前。陛下,我只是个庸常之辈,那个时候所想,也不过是这么简单的事而已。”

“到了后来,他逐渐崭露头角,我也只是因为爱护他,不愿让他志趣不伸,才如此照料他。”

刘义隆轻声笑了。

“这又有什么,”他和缓地说道,“谁人不是从父母儿女身上开始学会善待他人的?你们给了他一个很好的家,若他不是这样毫无后顾之忧,怎么会活得如此畅快,以至于……令我都有些羡慕他呢。”

“陛下……”郭希林愕然。

刘义隆抬起目光,注视着殿外,轻声道:“这条路我和他都还要再走很远,有你们在,我心中也才放心少许。”

郭希林愣怔了半晌,微微垂首,却忽然俯下身来,“既然如此,草民有一事要恳求陛下。”

刘义隆也有些意外,“先生请说。”

郭希林并没有起身,声音从下方传了上来,“陛下,时至今日,走到这个地步,他已经是不得不往前走,他这个孩子,素来没什么畏惧可言,可是……可怕的也正是他没什么畏惧。”

“可怕?”刘义隆静静看着郭希林,“郭先生……佛狸汝儿,你也会以这样的形容称他吗?”

郭希林道:“我们随他粉身碎骨,我没什么怨言和畏惧,这是我心甘情愿,可是……我怕他走错路。如今他为国尽忠,做的是苍生大事,可陛下,您也该知道,他性情之中的冷酷从不比他人少。他无法理解何为仁义,无从知晓他人的悲喜,他像个孩子,一直茫然地站在原地,可他手中握着多么恐怖的力量?”

“我并没有那么远大的志向,只想看着家人平安,一生顺遂,但作为一个生活在这片土地上的人,我受此恩惠,也阻止不了他去拼杀。所以我怕他越走越远,没有了同路人,之后就不再有回头路了,陛下,您拉得住他吗?”

刘义隆怔怔地看着郭希林,片刻后他垂下了头。

他拉得住拓跋焘吗?他也不知道。事实上,这些话正是他当初不敢用他的理由。可是世易时移,他也走到了这一步,拓跋焘是孤家寡人,他何尝不是呢?

但他又深深地明白郭希林在害怕什么,他真的很爱这个儿子,也想为他打算许多,他不知道谁能拽住拓跋焘,于是即使是皇帝,他也愿意恳求一二,刘义隆心想,他能走到这一步,焉知拓跋焘不会为此动容呢?

但他没有劝说郭希林,只是道:“先生起身吧,我不知道,只能勉力一试。”

郭希林听得明白,他说的是“我”而不是“朕”。

他知道天子并不会以威严去压迫拓跋焘,他也是想要拽住那个人的。只是时至今日,他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做到。

在这一刻,郭希林竟意外地理解到了刘义隆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他也许有很多标签,文静,固执,沉着……但他第一个体会到的,却是他是个真诚的人。

这何其让人惊讶,这好像并不该属于高高在上的帝王。

“陛下何以竟愿意答应?”他终于忍不住开口问了。

刘义隆想了想,道:“你为父之心诚,唯天下至诚,为能尽其性,我如何不能尽我之性?何况他是我重视的友人,我怎能不尽我的心意。”

郭希林默然,他不知道说出这句话,刘义隆到底在日后会使出几分力,但这也是他仅所能做的了。

他俯身拜道:“谢过陛下。”

刘义隆又道:“我不知道我能不能拉得住他,但是先生,其实你也不必太过忧虑,有我在,他如何竟能走到那样一步?我怎么会让他走到那样一步?”

郭希林听着他的话,只觉得有些熟悉。他意识到了,这位至尊的深思熟虑之下,恐怕也是个赤诚之人。

明明外在的个性那么不同,但在某种意义上,他竟与他家小儿那么相似。

郭希林心中仿佛抓住了什么,他隐约有了一种尘埃落定的感觉。

他低声道:“陛下心有明算,草民便不加置喙了,能得此一言,是我家小儿之幸。”

刘义隆一怔。

郭希林却起身,缓缓道:“能得陛下为君,也是他之幸。”

?

五月仲夏,天子召荆州刺史彭城王刘义康还朝,任扬州刺史、司徒、录尚书事。

初五,一场盛大的献俘仪式在七庙举办了。经过了太常祭祀卜日、斋戒、陈设之后,天子于凌晨前往七庙,向刘氏先祖祭奠玉帛,酌献醴齐,宣导祝文。随后侍中进福酒于天子,天子祭酒饮福,食用了供奉在主位的胙肉和稻饭,暂时离场休息。

拓跋焘也被领入了七庙,供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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