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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一个个沉默的卫士。声音是从后院的堂中发出来的,拓跋焘穿过阴森的铁锅阵,迈步走了进去。

而后他听到了一声尖叫,“不要杀我,呜呜呜,不是我做的,真的不是我做的!……”

拓跋焘眯起眼睛,看到了一个蜷缩在角落的人影,没有月光,看不清他是谁,但这个声音拓跋焘却是有些熟悉。

很快他从记忆里翻出了这个人的名字。

“赫连助兴?”他问道。

那人高高地尖叫了一声,“你不要过来!不是我害的你们!呜呜呜,我,我是来祭祀你们的啊!”

拓跋焘平静地想着,倒也不用害怕他的尖叫声把守卫喊来了。此地眼看着就是死过人,而且从赫连助兴的话中推断,应该是死过好多人,再加上他这幽怨的哭声,只怕巡逻的士卒是来都不敢来的。

等等……太官令是御厨,掌管厨房的地方,铁锅,熟了的人骨……

拓跋焘睁大了眼睛,一个恐怖的答案逐渐在他心头浮现了出来。

难道说……这赫连昌竟然烹人为食?

这个想法冒出来的一瞬间,拓跋焘就将与赫连助兴相认的念头按了下去。他眯起眼睛,刻意将声音压得低哑,道:“我们死得好惨啊……”

“我知道,我知道……”赫连助兴捂着眼睛,语无伦次地道:“你们被我阿兄杀了,还被喂给了那些苦力,我知道……我来日定然找法师来超度你们,给你们做七七四十九天的法事!求求你们了,我没有参与,不要害我……”

拓跋焘只觉得脑海中嗡地一下炸开了。

他再也顾不得装神弄鬼,三步并作两步上前,揪住赫连助兴的衣领,暴喝道:“你说什么?!”

赫连助兴一下子吓傻了,他再也没办法自欺欺人地捂着眼睛了,面对着黑暗之中这个提着他衣领的人,他瞪大了眼睛,陡然脑袋一歪,吓昏了过去。

拓跋焘看着他,片刻后将他往地上一扔,一时间竟有些恍惚。他立刻从赫连助兴的话里总结出了事情的原委。

赫连昌担心粮草不足,便将这些女弱充作军粮,这还不够,还将她们喂给了他们的亲人,那些他们打算留作他用的苦力……

拓跋焘转头,沉默地看了看外面的铁锅,只觉得喉间一片腥甜麻木。他知道胡人会以女弱充军粮,他也知道战时不得已会吃人,知道自己上辈子其实也同样残暴——他根本不管这些。

可若是换他走到这个地步,他只会想到拼死一搏,他绝不会为了节省粮食做这种下作的事。

回想起上辈子,他带着赫连昌单独去打猎时对方陪笑的样子,不知为何,他生出了一种反胃的感觉。

他一直以来都知道胡夏并不是他的出路,可想起曾经的自己竟然觉得这样的人会对自己有意义,他蓦然觉得曾经的自己宛如瞎子,不……不是瞎子。

只是因为自己做过同样的事情,所以才不会在乎。

他所过之处,白骨盈于野,春燕巢于林,那些惨死的江淮百姓,是一样的被践踏屠戮,成为一个个量化的数字,随着魏军的战利品送到他案头。

可事到如今,当他明白自己的道路的时候,再去面对这血腥和野蛮,他竟然生出了前所未有的愤怒。

令人作呕,无论是他自己,还是赫连昌。

那些回忆毫无窒碍,清晰可见地在他的脑海中浮现了出来,他看着幻象中枪尖的婴儿,看着被马拖出一条血线的尸体……

他发现他自己竟为此在痛苦,这个事实竟比痛苦本身更让他震惊。

他从没有在意过他杀死的人,他没有想过这种事,他一直以为人命与稻草没有区别,哪怕是他自己,他只是比他们都更强大而已。刘义隆的存在让他明白了这是不对的,可那只是认知,没有任何实感。

可就在这边陲之地,猝不及防地,他遭遇了前世的回忆。那个冷血无情的他,如今竟然会本能地为此感到痛苦。

这让他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冲击。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营地的,他好像是将赫连助兴随手一扔,扔给了薛安都,回过神来的时候,他已经站在营房之中,地面上一片砸碎的杂物。 网?阯?发?布?y?e??????????ě?n????〇????5?????ò??

他无力地跌坐在地面上,低下头看着自己的双手。

他所做的事是对的吗?他真的应该接受自己这样的改变吗?数十万人命,一生的杀孽,他从没有,也绝不承认自己会因此而动容。

可如今他竟真的被改变了,这让他感到了恐惧和茫然。

他想不明白,这世上他有很多事都不明白,他不知道他还应该怎么走下去。他若是一定要去承认人心的作用,就是在否定过去的自己,他从没有想过要这么做,他以为车到山前必有路,可是这一刻他发现,当他做出了选择,其实就意味着他必须要承受他不得不面对的变化,该他面对的坎坷依旧一点都不曾少。

他始终要走过那残忍的蜕变,避无可避。

接受改变,又或重蹈覆辙,他必须立刻做出抉择,而此时此刻,他真切地感受到了自己所面对的痛苦:他其实知道过去的自己已经是陈旧腐朽的了,可那种巨大的惯性让他无法自制地依赖自己。

拓跋焘自嘲地想着,其实在这方面,他也不过是个普通人。

他闭上了眼睛。

心中的不甘在朝他叫嚣着:试一试去在意那些死难者,怎么样?

于是那些早已死去的人,他们的脸庞在无声地注视着他,他其实依旧像过去那般,冷静地回望,可此时此刻,他发现这冷静已经无法阻止那些脸庞露出凄哀的表情了。

他可以杀死这些人,却怎么也无法让他们没有痛苦,他可以不为此感到痛苦,但他也明白了不痛苦并不意味着正确。

他也不知道自己这样坐了多久。

只是好像有个人进来了,大声喊叫着什么,直到他蹲在他面前,焦急地拍着他的肩膀,他才自嗡嗡作响的思维中解脱出来,然后发现面前的人是今天值守的牙兵。

“李义……”他喃喃地喊出了对方的名字。

名为李义的牙兵露出了大松一口气的后怕神情,再看拓跋焘时,却见他恢复成了深沉平静的模样。

“好了,我没事了。”他有些疲倦地说道,“你退下吧,这里我自己收拾。”

李义不放心地道:“我去叫薛将军来,还是队主?”

“都不用。”拓跋焘说着,抬头深深地看了他一眼,然后垂下了头。

李义无可奈何,最后只得不放心地叮嘱了一句,“那将军若是有吩咐,就叫小人进来。”

“可以。”

李义无声无息地退出了营帐,拓跋焘却并没有收拾东西,反而往地上一躺,看着帐顶。

李义是徐州军户,若是一切按照他上辈子的轨迹,他多半是要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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