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阅读594


呢。”拓跋焘小声说道。

刘义隆有些哭笑不得,斥责的话在嘴边转了个圈,看着他可怜兮兮的样子,到底是没舍得开口。

最后他再次叹气,道:“罢了,回来了就好。你这次……做得不错。”

拓跋焘的脸上却浮现出了笑容,他凑近到刘义隆身边,乖觉地道:“也多亏了你,我每一日都在想,若不是有你,我断然没有办法打赢这一仗……”

刘义隆淡淡笑了一下,道:“夏政严苛,也是你告诉我的,我才能制定出合适的政令,你如今已经注意到民生了,这是好事。”

“我还差得远呢。”拓跋焘摇了摇头。

“但已经很不错了,比你以前要强。”

不知为何,这个时刻,拓跋焘忽然再次想起了曾经的南征,以及这次征夏遇到的事。

他从没有试图开脱过自己的罪名,他知道自己这样的人遭到怎样的对待都是应该的,他有幸重活一世,有幸遇到了刘义隆,他就不会再认为自己不值得如此幸运。

可这个时候,他却忽然在想,上辈子死在他手下的那些人,是不是也有家人,是不是也痛苦愤恨。

他们也没做错什么,只是运气不好。

其实他早就知道了杀人是最为无趣之事。他一直坚信着即使是鬼神也要为自己辟易,所以他毫不动摇,可事到如今,他不禁也在想,世事是不是真的值得他敬畏,只因它让他也明白了这种悲哀?

他根本不相信佛教能够救赎自己的罪孽,在他看来,将罪孽全部托付给佛教和法事只不过是自欺欺人,是对自己所作所为的不负责,他从不曾看得起那些以为信了佛就能令杀孽得到救赎的贵人。

他知道只要作了恶,就是不配得到救赎的,他根本没有在意过这样的结局,即使发狂被杀,他也没有后悔过。

他没有资格原谅自己。

可河灯坠下的那一刻,他竟感到了真实的茫然,他以为那一切都是沉重如山的,可他没想过它也可以那么轻盈。

他久久没有说话,刘义隆也有些奇怪,他转头注视着拓跋焘的神情,却见他有些恍惚,不禁出声道:“你有什么心事?”

拓跋焘沉默片刻,道:“也算不上。”

可是这么多年相处,刘义隆早就比拓跋焘更了解他自己了,他无奈地笑了笑,伸出手握住了他的手,道:“算不上,说明还是有一点点,但是能让你有一点点心事,本就很不容易,既然如此,我也有些好奇是什么事。”

拓跋焘默不作声,他不想对刘义隆说出那些事,可他却敏锐地察觉到了自己心中的在意。最后他只得吐出了一口气,低声问道:“你觉得我是个残暴的人吗?”

“为什么这么说自己?”刘义隆反问道。

“我手下有很多人命,我……我面对敌人,从不曾同情过他们,我……”

他没能说完,但从这散乱的语句中,刘义隆摸到了一些细碎幽深的细节,他沉默片刻,伸出另一只手握住了他的双手,柔声道:“胡夏残暴,你看了那些,触景生情了?”

拓跋焘并不作声,刘义隆看了他片刻,便确认了他是在默认,不禁失笑道:“你何时会与他们相同?你的政令与他们没有任何共同之处。”

“不,你不知道……”

他不知道他杀人如麻。他不知道他身上背负着多少他并不会知道的累累血债。

那些注视他的魂灵消失不见了,可拓跋焘的心中,他们的影子却从未消失。

拓跋焘的话语顿住了。他忽然踯躅地抬头看刘义隆。

“你呢,如果是你,你会怎么看待互相之间的杀伐屠戮?”

刘义隆沉默,而后道:“人就是会不断产生纷争,这实在再寻常不过了。”

“可难道它是正确的吗?”

“自然不是,可我们也没办法阻止纷争的产生。”

拓跋焘沉默了很久,他说道:“可是在我的认知中,杀戮……是正确的,因为它能解决问题。”

刘义隆眸光一动,凝视向了他。

“其实时至今日,我也是这样认为的,”拓跋焘自嘲地笑了一下,“如果杀人带来的收益超越了不杀,那我们为什么要执着于仁义的伪善呢?”

“这才是你的真实想法。”刘义隆低声道。

拓跋焘笑,“是,有没有很失望。”

刘义隆看着他灿烂的笑容,幽幽叹了一口气。

“佛狸伐,”他说道,“你到底遭遇过什么?”

拓跋焘一怔。

刘义隆望着他,轻声说:“你热情仗义,活泼开朗,其实心中有热血,你应该无拘无束,肆意挥洒你的情义,因此抱有这种想法不是因为你真的这么想,只是你被伤到遍体鳞伤后,为了保护自己,不得不如此而已。”

“我……”拓跋焘一时间竟然哽住了,他感到喉头有些生理性发紧,他意识到自己在紧张,他怎么竟会如此受制于这突如其来的情绪。

刘义隆的目光让他感到无法面对。

他怎么竟会这么想?在他自己的想法中,他犯下的杀孽就是如此,他必须背负着它前行。

可他听见刘义隆娓娓说道:“我们总会在世上遭遇痛苦,于是遗忘了自己是活生生的人,转而将自己视为可以交换,可以被计量的存在,但这不是活着,活着是一时冲动,是一往无前,活着是本该如此,理所当然,我们不能畏惧于生存的压力而主动把自己压缩成一个数字,这是对天性的不尊重。”

他的残忍和冷酷也只是一种自保,是他在不断流逝的岁月中试图抵抗它的武器。在早年的时候,他有耐心、有热情去探究未知、融化伤痕,他可以不介意受伤,可以容忍错误,因为他剩余的生命还很富有,可是随着他意识到他逐渐老去,当他意识到他没有了时间再去接纳这一切,他毫不犹豫地将人命量化了,而这一切反噬成了悔恨,让他生命的最后几年浑浑噩噩。

“我……曾经也想过,杀人需要有意义。”他低声说。

刘义隆轻声道:“你并不是天生麻木不仁的人,只是你背负了太多伤痛而已。”

“这并不是我能决定的。”

刘义隆笑:“我明白。”

拓跋焘低低道:“战争的伤害之下,人们依旧会不断成为死去的数字……难道这样的伤害永远不会停止吗?”

刘义隆认真想了想,他不知道拓跋焘为什么会问出这种话,但他还是道:“如果那真的很痛苦,那就统一这个天下,让剩下的人不再承担这份痛苦。”

道理的确是这样,可是已有的痛苦却不会因此消失。

拓跋焘问道:“你相信鬼神吗?”

刘义隆淡淡笑了,“我不知道有没有鬼神,可就算是有,我也觉得活人的世界并不再属于他们了。这世上不断地有人

- 御宅屋 https://www.yuzhaiwu1.vi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