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门,不管伤口深浅,第一时间用淡盐水清洁伤处,能最大限度降低“风邪侵体”的可能性。
也就是现代医学所谓的感染。
副将谨慎止步,耐心等着医工将伤势处理完。
狄斐依然阖着眸子,却听出身边多了一人呼吸:“何事?”
副将这才上前,轻声道:“禀将军,今日伤亡以及武库剩余已经统计出来了。”
狄斐睁开眼,摆手示意医工退下,这才道:“说吧。”
“将士阵亡二十三人,重伤三十七人,轻伤五十六人,剩余能战者不足八百,”副将说,“幸而前些时日,崔使君派人送来一批粮食,是以粮草还能支撑。但武库中的弓箭差不多用完了,滚木擂石也所剩不多,若是再等不到援军……”
他没把话说完,明眼人都知道等不到援军的下场是什么。
城破,人亡,不外如是。
狄斐不光手臂有伤,后背也被箭矢擦过,靠着箭垛的姿势并不舒服,微妙地调整了下:“城中百姓如何?”
“都不肯走,”副将说,“百姓的根在这里,故土难离。再者,撤回武州的官道多半已被截断。若是藏于山中,眼下又是隆冬,草木枯萎,缺衣少食,亦非长久之计。”
狄斐听罢,轻轻叹了口气。
“去转告百姓,敌众我寡,城破只在旦夕间,若是选择留在城内,与守军共存亡,便顾不得许多了,”他说,“传令下去,命城中百姓拆墙卸瓦,一应砖石木块全部运往城门——纵然定难军非拿下萧关不可,也休想得到一瓦一木!”
副将应了,飞快去办。
***
一夜光景过得飞快,随着天光乍亮,象征着“攻城”的号角声也再次吹响。
定难军就像是闻到血腥味的秃鹫,察觉到守军山穷水尽的窘境,再不收敛锋芒。弩箭密集得没有喘息余地,依据杠杆原理制造的投石机掷出疾风骤雨似的石弹,步兵与弓弩手相互配合,将临时绑造的云梯架上城楼。
与此同时,无数皮盾掩护着一辆四轮战车,车上架着巨大的攻城锤,裹挟着山崩地裂之势,疯狂撞向城门。
——砰!砰!砰!
那动静就像地龙翻身一般,偌大的城关都随之微微震颤。砖石缝隙间落下簌簌的泥土,城门禁不住冲击,厚重的门闩居然出现一条极细微的裂缝。
仿佛被蚁穴蛀蚀的堤坝一般,逐渐蔓延、不断扩大,最终发出不祥的呻吟声。
砰!
又一记撞击潮水般拍打着城门,门闩终于无以为继,喑哑的“吱呀”声后彻底断裂。攻城锤余势未衰,推着城门向里滑去,守城将士不要命地扑上前,试图用身体挡住破城而入的敌军,却在无坚不摧的攻城锤面前成了被碾压的血肉。
一时间,喊杀声冲天而起,哀嚎声不绝于耳。
最危险的关头,无数土搓成的圆球迎面飞来。破城的定难军不知厉害,拿兵刃去拨,殊不知那玩意儿的奥妙正在于此。
大力撞击的一瞬,土球毫无预兆地炸开,释放出极耀眼的黄白亮光不算,还嗞出一股细细的烟雾。
混杂了木屑、胡椒以及不知什么乱七八糟的草药,味道堪称销魂,且对眼目口鼻极不友好。
这滋味并非头一回领教,奈何过去大半年,定难军士卒大多好了伤疤忘了疼,浑没想到会在萧关城下噩梦重演。
趁着定难军兵荒马乱的空当,不知从哪冲出一股生力军,以湿布蒙住口鼻,见人杀人、逢鬼灭鬼,将已经冲入城门的定难军宰了个干干净净,连攻城锤都抢了进来。
五六架拒马齐齐推出,挡住潮水般涌入的攻城军。弩箭与土法制作的“烟雾弹”齐飞,几经争夺,终于将攻破的城门重新关紧。
这股生力军着实不凡,堵住城门不说,连搭上城墙的云梯也给掀翻了。为首之人身披皮甲,虽作男装打扮,开口却是清脆的女音:“援军已到,众将士不必惊慌,宰了这些不知死活的党项人,咱们回去喝庆功酒!”
狄斐:“……”
这别出心裁的激励话语似曾相识,他循声扭头,果不其然瞧见人群中一张明艳绝伦的芙蓉秀面。
狄斐长出一口气,仿佛心安,又有些怅然若失。
这一刻,他前所未有地意识到,若是萧关得以保全,再无人能撼动崔芜于武州的威望。
“援军已到”四个字的威力堪称无敌,本已是强弩之末的守城军爆发出惊人的力量,此消彼长之下,定难军扛不住,只能在无奈的鸣金声中黯然退去。
剩余的守城将士面面相觑,似是不敢相信自己活了下来,短暂的沉寂后,不知是谁带头爆发出一声啜泣。
紧接着,好似瘟疫般蔓延开,幸存将士无不哽咽难言。
狄斐伤得不轻,战甲被伤处沁出的血迹染得赤红,全凭长刀撑地,步步艰难地走到崔芜跟前。
而后,撩袍拜倒。
“末将狄斐,谢崔使君驰援之恩。”
崔芜其实只赶上攻防战的尾巴,饶是如此,依然蹭了满面尘烟。然而她扶着腰间佩刀的手极稳,眼神亦是清澈冷亮,丝毫未被遍地尸骸惊着。
“狄将军不必多礼,”她双手扶起狄斐,垂眸扫见他一身血迹,极细微地皱了皱眉,“先回营帐,我替狄将军看伤。”
狄斐对她的医术毫无怀疑,点头应是。
***
这一场攻防战打了三个时辰,守城士卒伤亡惨重。驻防事宜由崔芜带来的靖难新军接手,伤者不论轻重,一律被送往伤兵营接受治疗。
崔芜带来的不止新军,还有专门的军医。他们曾在华亭跟着崔芜学习如何处理外伤,眼下就当是实战演习。伤兵一拨拨送入营帐,所有人却是忙而不乱,按着之前教导,先根据伤情轻重做出分类,再逐一处理对症下药。
崔芜不曾亲自上手,她此行的身份是“主君”不是“军医”,若非遇到开膛破肚这等棘手伤势,郎中们也不敢冒昧打扰她。
但她懂得收拢人心的要义,因此不惜放低身段,亲自为狄斐看了伤势。这位伤得不轻,全身不下六七处擦伤砍伤,幸而无一伤及要害,只是失血过多,需要好好休养一阵。
崔芜用自带的酒精蘸了干净纱布,悉心清理干净伤处,又不嫌麻烦地一一缝合,末了叮咛道:“这几天别沾水,别弄脏伤口,更不要有幅度剧烈的动作,以免伤口崩裂,危及性命。”
狄斐却未将这点小伤放在心上,开口第一句话就是:“使君带了多少人来?”
崔芜似笑非笑:“狄将军叫我什么?”
狄斐舌头打了个磕绊,然而他桀骜惯了,一声“主上”分明到了嘴边,却像是被无形的闸门拦住,死活吐不出。
崔芜没为难他,转回正题:“此行共带了八百人,除此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