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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芜动了。她一步步向前,在无数目光的注视下,来到乌骨勒面前。
乌骨勒不曾将她放在眼里,哪怕崔芜离他如此之近,也生不出一丝一毫的惊慌。
“你这样的女人,只配躺在我父汗的金帐里,”他用恶毒的眼神上下打量崔芜,“你不穿衣服,要比现在这身打扮好看得多。”
主位上的秦萧攥紧手指,将酒碗缓缓放回案上。
他使了个眼色,身侧亲卫会意,一溜烟跑了。
另一边,直面恶毒言语的崔芜微微一笑。
“曾经有人对我说过同样的话,”崔芜轻言细语,“小王子殿下想知道他的下场吗?”
乌骨勒眯紧眼,他身后的同罗不动声色,一只手却摁住腰间。
崔芜朗声道:“狄斐,告诉他们,那个人的下场是什么!”
狄斐应声而起:“主上割断了他的脖子,鲜血喷了满地。您踩着他的尸身告诉所有人,他们可以质疑您的性别以及您执掌权柄的资格,但是相应地,他们必须为此付出代价。”
“任何敢于当面,或是背地这样议论的人,必须做好人头落地的准备。”
乌骨勒大怒,但是直到这一刻,他依然没把崔芜放在眼里:“卑贱的女人,你敢这样对我说话!”
回应他的是一把半臂长的小弩,以及已然上弦、末端泛着寒光的弩箭。
崔芜偏头一笑,天真又残忍:“我为什么不敢?死人而已,需要很大的勇气吗?”
乌骨勒捏紧了拳头。
如果他有刀,一定不顾一切地冲上前,斩下这女人头颅,让她为自己的言辞付出代价。但他没有,在进入中原人的驻地前,所有利器都被解下,直到宴会结束、他们离开驻地才会交还。
当时,没人对这一安排提出异议,因为大漠的规矩就是如此,客人走进主人的营帐,携带兵刃将被视作对主人的不敬。
同样,在客人做客期间,主人需要保证客人的安全,否则就是失信、是懦夫,会受到大漠儿女的唾弃与长生天的惩罚。
然而谁也没想到,有人会在中原人的宴席上公然挑衅此间主人。更没想到,这位“主人”虽是女子,却一点没有女人的柔顺软弱,出手就要见血。
一时间,偌大的场地安静下来,只听见篝火“哔哔啵啵”的声音。
乌骨勒咬牙:“我不信,你有这个胆子。”
崔芜笑得欢畅。
“小王子是头一回见识我这把□□吧?”她和蔼可亲地说,“这是我手下人改造的,射程不算远,超出三十步,谁也不知会飞到哪去。”
“但是三十步内,指哪打哪,无坚不摧。”
“我知道小王子殿下不信,不如,我为你做个示范?”
她反应极快地调转弩身,呼啸离弦的箭矢避开乌骨勒,朝着同罗冲去。
这一下快如电光火石,同罗根本来不及应对,眼睁睁看着弩箭撞中腰间——刚拔出一半的匕首禁不住这般力道,极干脆地断为两截,余势传到同罗身上,这乌孙部第一勇士居然站不稳当,踉跄后退了好几步,带翻了案几上的酒碗和酒坛。
推金山、倒玉柱的动静中,坛碗碎了满地,酒香冲天而起。
乌骨勒当然不是孤身赴约,眼看自家小主人落于人手,身后的乌孙勇士就要上前驰援。
但他们快,狄斐比他们更快,一脚踹翻案几,刚好拦住冲在最前头的两人。亲卫一拥而上,两三人盯一人,轻松制住乌孙勇士。
乌骨勒恶狠狠地瞪着她:“你敢动我,我父亲一定取了你的人头,再把你剁碎了喂狗!”
崔芜微哂:“那就看看是你父亲的脑袋硬,还是我的弩箭更利。”
同罗好容易缓过一口气。那一箭威力太大,不仅震断匕首,还刺伤了肋下。捂着腰间的指缝中渗出殷红血迹,他却不得不强撑起身,为自家殿下转圜:“这位大人息怒。我家殿下只是开个玩笑,并无恶意。”
崔芜扬起长眉:“玩、笑?”
同罗汉话说得极流利,吐字也很清晰:“我家殿下年少,开起玩笑没了分寸,我代他向您赔罪。”
“听说中原来的大人讲究礼数,不会与客人一般计较。如果你在这里伤了我家殿下,就不怕中原狼王的凶残暴虐之名,传遍整个大漠?”
崔芜心说:算你有点脑子,知道用兄长的名声威胁我。
一双妙目却只盯着乌骨勒:“看来,小王子殿下很喜欢开玩笑啊。”
乌骨勒见识了□□的威力,也看到同罗腰间血迹。心里不是没有忌惮,却仍不信崔芜一个女人敢伤他:“是又怎样?这么开不起玩笑,趁早滚回家去,别……”
他话没说完,崔芜已然迅雷不及掩耳地扣动扳机,三支箭矢连珠弹出,直奔乌骨勒胸口而去。
这样的速度,这样的距离,乌骨勒根本避无可避,眼睁睁看着弩箭撞中胸口。第一个反应不是疼,而是仿佛被谁用极大的力气当胸搡了把,当即步了同罗后尘,趔趄着退后五六步,一屁股坐在酒水狼藉的地上。
他怔怔低头,看到胸口插着三截箭杆,血迹无穷无尽地沁出,脑中一片空白。
同罗嘶声厉吼:“殿下!”
他扑上前扶住乌骨勒,看到中箭的位置和出血量,立刻明白没救了。
那一刻,乌孙勇士双目通红,用恶狼盯视仇人的目光瞪着崔芜,厉声道:“我要你的命!”
他朝崔芜扑来,却被早有准备的狄斐带人拦住。然而同罗势如疯狮,三五个精悍亲卫围着他,竟还不能完全压制,被他将包围圈撕开一道口子,险险冲到崔芜跟前。
秦萧拍案而起,自亲卫手中接过冷铁长弓。
只听崔芜冷笑道:“你主子又没事,在这儿发什么疯?”
这话比什么神兵利器都管用,瞬间定住了同罗的举动。
他蓦地回过头,只见乌骨勒好端端地坐在地上,半晌似是凝聚起些许神智,抓住插在胸口的箭杆往外一提。
出乎意料,箭矢被轻而易举地拔出,末端却不是精铁箭头,而是白蜡所铸。内里空心,裹着朱砂调成的颜料,射中人体的一瞬,白蜡破裂,朱砂流淌出来,形成“鲜血横流”的效果。
同罗长出一口气的同时,意识到什么,扭头看向崔芜。
崔芜笑吟吟地:“开个玩、笑罢了。”
然后敛了笑意,盯着面色惨白的乌骨勒,一字一顿:“好、笑吗?王子殿下?”
乌骨勒回过神,不由大怒。
他恼怒的不止是崔芜胆敢戏耍他,更是弓弦弹射的一瞬,他真以为自己会死于弩箭之下。
那也许是乌骨勒距离死亡最近的一次,他听到弓弦震颤的嗡鸣声,也感受到箭矢撞中胸口的痛楚——即便箭头是白蜡所铸,被机械弹射出的力道,也足以造成皮肉瘀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