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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然后一如既往,被女帝托住手肘,亲自搀扶起来。
“兄长不必多礼。”
宣人进宫时,崔芜一度担心被拆穿,此际仔细打量过秦萧面色,没觉出异样,这才长出一口气。
“南境战事,兄长大约听说了,”彼时殿中尚有盖昀、许思谦等人,她不多寒暄,直接将韩筠送来的战报递过去,“这是细节,兄长自己看吧。”
秦萧告了罪,双手接过。
战报并不长,匆匆几眼就扫完了,所述过程却十分惊心动魄。根据韩筠所述,战事初期一切顺利,纵然他也想过是闽军的诱敌之计,但闽王无道,天下皆知,连命臣子自宫这样的荒唐事都干得出,一溃千里也在情理之中。
他本想趁胜追击,却在这时收到京中发来的六百里加急。
论用兵,韩筠不是最出色的,但他胜在脑瓜清醒,听得进劝。看完文书,他立即下令暂缓推进,做足准备后才继续进发。
巧的是,行军途中经过一片山林,佯装溃败的闽军就在此处设伏。当掩人耳目的大树被推倒后,密林深处传出令人震悚的咆哮。随即,地表隆隆震颤,体型庞大的巨兽窜了出来,在士兵的呼喝下冲向魏军。
这是韩筠头一回目睹象群冲锋,如若毫无准备,真会吃大亏。但他早从京中发来的信报中料到这一幕,更有甚者,崔芜将大象形貌绘制下来,标注尺寸,亦将破解之法写明纸上。
铺垫如此详尽,若再一触即溃,韩筠这个怀化大将军也不用当了。
他打了个手势,当头一排骑兵往两边散开,缺口处填补上的是一支从所未见的军队。人数不多,百十来人而已,手中所执非矛非刀,而是一种模样古怪、长约一臂的金属圆管。
——在大魏女帝和丁某人的联合推动下,本该明朝年间问世的鸟铳,硬是提前了五百年登场。
这一排枪发好似山呼海啸,威力暂且不论,动静绝对是前无古人。爆响、火光,正是野兽最畏惧的,大象身形虽巨,也未能免俗,先受枪鸣惊吓,再为弹丸所伤,昏头之下失了理智,竟是不顾象兵呼喝,自顾自地调转方向。
一顿“咣咣咣”狂奔,将自己人碾了个七零八落。
战报传回闽都,闽王听说最后的杀手锏失去效用,自知大势已去。他原想将自己与宫中所有付之一炬,临了却无自裁勇气,左思右想,还是决定仿效孙氏,向大魏递出称臣国书。
“亏得陛下当日未曾对孙氏下狠手,”盖昀半开玩笑地点道,“否则,闽王今日未必敢投降称臣。”
崔芜无奈。
时至今日,朝中无人不知孙氏是天子心头一根利刺,能若无其事提及的,大约只有盖昀一人。
“闲话少说,”她揉了揉额角,“闽地怎么善后?议一议吧。”
女帝便是这般风格,议事不喜含蓄委婉。众臣受她影响,也似皮鞭催促的奔马一样,效率与日俱增,连打杂的小吏都是走路带风。
有南楚的旧例在前,各项事宜不必拉扯,井井有条地吩咐下去。
首先自然是迁闽王及其家眷入京,闽都国库与存粮也一并运走。
然后是重整驻防、清查田亩、派遣官员——也不必另派人,正好南下的杨凝思一行还未回来,直接调转方向,再往闽地就是。
除此之外,女帝心头还悬着一桩事。
“之前顾虑闽王,泉州市舶司未曾重启,如今闽地已平,此事也该提上日程,”她说,“朕想着,从工部派人过去。众卿可有人选?”
盖昀心知肚明,最合适的自是丁钰,但他眼下盯着火器和神机营,实在分不开身。
“臣倒有一个人选,”他说,“营缮司员外郎,张时德。”
女帝长眉轻挑。
营缮司主工程营造,油水素来丰厚。员外郎乃是从五品,说高不高,说低却也是众多进士为之奔忙的目标。
什么样的人能占据这样一个位子?
一个年过六旬的老头。
人到七十古来稀,在这个时空,六十岁俨然是被黄土埋过后脖颈。更兼张时德其人,一无家世二无背景,能得重用,除了那一手登峰造极的木工活,更因他是女帝初出茅庐时的老班底。
“张时德,”女帝沉吟,“朕记得,他家里有个脑袋不是很清楚的儿子?”
张时德之子年过而立,搁在旁人早已娶妻生子,他却痴痴傻傻,每日只知道憨玩。
崔芜亲自把过脉,判断是幼时高烧烧坏了脑袋,以现在的医疗条件,不大可能康复。有人劝张时德给儿子娶门亲,大不了多送点彩礼,日后好歹有人照顾他,却被张老汉严词拒绝。
“我儿子这样,娶媳妇不是害人吗!”他摇了摇头,“这么缺德的事,我可不干!”
幸而他如今是朝廷命官,买几个丫鬟照顾儿子总还不成问题。
“若是派他去,”女帝思忖道,“其子务必安顿妥当……或者可以命其携子上任,再从宫中调派女医跟随照顾。”
盖昀并无异议:“陛下思虑周详。”
“再就是大魏水师,也该操练起来,”这是女帝今日宣秦萧入宫的目的,论及兵事,无论如何绕不开当朝枢密使,“兄长有何看法?”
水师是大魏短板,女帝清楚,秦萧亦是心知肚明。他这阵子虽忙着神机营与火器诸事,却也没撂下这一茬,深思熟虑之下,道来自是有条不紊。
“臣以为,不妨效仿先人做法,沿江立起水寨,以南楚降将熟识水战者为统领,降卒在外,我大魏水师在内,待得操练纯熟,再沿江出海演练。”
秦萧徐徐道:“只水师干系大魏命脉,更与海贸一事密切相关,臣以为,不可不用降将,也不可单用降将,还须从京中调拨将领主持大局。”
女帝沉吟不绝:“韩筠与岑明可堪大用,只他二人另有用处,只怕分身无暇。”
秦萧:“臣向陛下保举一人,宁毅侯徐知源。”
崔芜有些讶异。
徐知源算是靖难军中的老资历,只是有延昭、狄斐等人压着,一直不显。女帝对他的印象仅止于作战勇猛、能审时度势,但论操练水师,实是没想到。
“兄长为何保举此人?”
秦萧也没藏着掖着:“臣入枢密院后,曾与此人闲聊。他虽出身北地,祖上却是从南边来的,也曾在水师服役,于水战见解比旁人丰富些。”
一旁许久没出声的兵部侍郎石浩淡笑一声:“秦侯果然知人善任,入枢密院不到半月,竟将徐侯底细摸得一清二楚,倒叫我等自叹弗如。”
这是当着女帝的面给秦萧上眼药,所谓“知人善任”,实是指秦萧结党营私,拉拢武将。
许思谦眼皮倏忽一跳,就要开口转圜。
只见女帝好似没听出话音,如常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