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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铅白霜”虽能止痛安神,却也会造成慢性铅中毒,长期服用无异于饮鸩止渴。狼头杯更是暗藏玄机,表面镀银不假,内里却是提纯过的铅。以之宴饮,和生吞铅粉没什么区别,纵然剂量有限,架不住日复一日、年复一年。
长此以往,哪怕身体康健都扛不住,何况耶律璟伤病孱弱?
然而个中玄奥,不必解释得这么清楚,盖昀与崔芜多年君臣,也没必要过多赘言,只一个眼神便心照不宣。
他干咳两声,跳过敏感话题:“草原各部原是因为耶律璟的铁腕才勉强凝聚,如今他骤然过身,留下孤儿寡母,北廷怕是从此多事了。”
崔芜却道:“这要看他那位遗孀能否镇住北廷的场子。”
盖昀品着这话,敏锐捕捉到自家陛下潜在的立场倾向。
“陛下是认为,”他斟酌着字句,“那位北廷王妃……不,如今该称太后了,能令铁勒各部俯首称臣?”
崔芜并不十分确定,但她记得第一次见到这位王妃时,她是如何于乱军丛中驰骋冲锋,悍勇不输寻常勇士。
身陷囹圄之际,她看着前来诊治的崔芜的眼神让魏帝时常怀疑,面前之人并非身怀六甲的妇人,而是一头被逼入死角的母狼,随时准备扑上来咬死猎物。
“能与不能,不妨一看,”崔芜含糊其词,“朕的直觉告诉我,这个女人没这么简单。”
直觉曾无数次于生死一线之际救下崔芜,她对此深信不疑。
这回也不例外。
当“汗王已死”的丧讯传遍漠北草原,引发最多的情绪不是悲伤彷徨,而是蠢蠢欲动的兴奋。
一直以来,各部贵族活在耶律璟的阴影下,为他的权威笼罩、被他的铁腕震慑,不得已抛弃旧有的习规,效仿汉人于明堂中称臣。
这不是他们想要的,草原的勇士就该乘着天风来去,靠手中长刀杀出前程……而不是像软弱的绵羊一样,被圈养在羊圈中。
他们应奔丧之名赶到上京,满心借此机会压倒那个据说怀着汗王骨血的女人。在他们看来,这不是什么难事,一介寡妇而已,如何与各部贵族相抗衡?
却不曾想,在他们踏入上京城的一刻,就于阎王殿前的生死簿上挂了号。
迎接他们的并非美酒和烤肉,而是高举的屠刀。披坚执锐的勇士未曾宣布他们的罪状,斩落的人头已然蒙上尘埃。
贵族们震惊了,朝臣们也吓傻了。当他们不约而同地涌向王宫,要求下令杀人的王妃给出解释时,得到的答复是:“这几位都是汗王生前最信重的人。”
“汗王逝去,灵魂难免孤独,所以留了遗诏,要他们一并殉葬。”
“这是天大的荣耀,非亲信不能得享,你们有异议吗?”
贵族与朝臣瞠目结舌,任有天大的胆子不敢指摘先王遗诏。然而有脑筋转动快的,立刻道:“臣子终归只是臣子,论亲密,论信任,没人比得过王妃。”
“当初汗王在世时那么宠爱王妃,如今他骤然过世,王妃不应该追随地下,以表夫妻情深吗?”
这话端的是用心恶毒,借王妃的话堵王妃的嘴,一句“夫妻情深”将她架上高台,不想名誉扫地就只能往下跳。
诚然,王妃手握上京卫队,有忽律保驾护航,谁也不能勉强她殉葬。可她若不照做,就说明殉葬旨意是伪,什么“陪伴先王”都是借口,不过是一个窃居尊位的女人,打着先王的幌子屠戮贵族、排除异己罢了。
届时威信扫地,看她一个女人如何把控朝堂!
他们的心思险恶尖锐,他们的眼神歹毒奚落。他们分属不同阵营,立场和部落南辕北辙,却在这一刻结成心照不宣的同盟,将刀锋对准丹陛上的“敌人”。
摇曳的烛光投落楚河汉界,“疆界”的一边是不怀好意的男人们,另一边是刚失了夫君,又身怀六甲的柔弱女人。
强弱之势显而易见。
悍勇如忽律,都不由担心地看向女主人,唯恐她落进男人们的陷阱。然而下一刻,他惊讶地看到王妃款款起身,将业已显怀的肚腹毫无避讳地展露在豺狼们面前。
“说得有理,”王妃淡淡道,“我与汗王夫妻情深,本该追随他于地下,只我腹中的孩子是汗王唯一的骨血,我必须生下他,否则无颜面对汗王英魂。”
这是意料之中的理由,贵族们早有准备:“那也不难,只要王妃产子后再为汗王殉葬,不就成了?至于您生下的小王子,放心,我们一定好好照料。”
北廷王妃会信他们才有鬼,只见她扬眉一笑:“何必这样麻烦?”
话音未落,她袖中寒光一闪,竟是飞快拔出一把短刀。下一瞬,刀锋斩落,血光四溅,阶下的贵族与官员们足足有半刻光景怔愣当场。
待得回过神,惊呼此起彼伏,人人面色惨淡。
忽律瞳孔剧震,不由自主地抢上半步:“王妃!”
目之所及是绵延无尽的血色,一截断臂裹在锦绣华服中,颓然滚落丹陛。
北廷王妃抬手止住忽律靠近的脚步,面孔因失血和剧痛而苍白,嘴角却浮起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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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为汗王遗孀,肩负着为他照拂王子、庇护草原的职责,不能轻贱性命,”她朗声道,“这只手臂是我最看重的东西,它曾陪伴我扬鞭策马、战场拼杀。今日,就让它陪伴汗王于地下,看到它,就如同看到我。”
王妃单手摁住血流如注的肩头,眼神冰冷,竟比刀锋还要雪亮:“谁有异议,现在可以站出来!”
谁有异议?
谁敢有异议!
死寂的朝堂与满地血腥让所有人明白了一个道理,一个对自己狠的人,只会对她的敌人凶狠百倍。
此时此刻,谁敢站出,谁就是王妃的敌人。
他们自诩是草原的儿女、长生天的子民,却在一个女人的狠辣面前畏怯止步。
王妃冷冷一笑,完好的左手将一卷羊皮掷落。
“此为先王遗命,上面列出的,乃是他心中思念、要求陪葬王陵的名单,”王妃勾起嘴角,抬手拨开一绺垂落脸颊的乌发,“现在,按名单取下他们的人头,再告诉他们的家人,这是无上的荣耀。”
“他们必须欢笑,为死去的人欢呼雀跃,叩谢先王恩典!”
丹陛上的女人笑容如花。
丹陛下的男人们瑟瑟战栗。
这一幕经由潜伏在铁勒境内的中原暗探的眼,汇成密信传往大魏境内。彼时,天子仪驾已入京城地界,读完信报,崔芜反扣信纸,目光越过重重云霭,投向东北天空。
“有意思,”她想,“北境日后……怕是多风雨了。”
第347章
饶是崔芜早有预感, 这位北廷汗王的遗孀不是池中物,得知她降伏朝堂的手段,亦不由击节赞叹。
“好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