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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门口那块“定国公府”的匾额不曾摘去,里头的人就倒不了。
崔芜微服而来,身边唯有殷钊护卫。她端坐正堂之中,刚品了口茶,就听蹒跚的脚步声迈过门槛。
延昭撩袍拜倒:“罪臣叩见陛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崔芜放下茶盏,细不可察地皱了皱眉。
在秦萧称臣前,延昭一直是她麾下第一猛将,而他也未曾愧对这个称号——高大、魁梧、威猛,背脊肌肉丰隆突起,动如猛虎扑猎,静如山岳耸立。
她没想到,不过数月不见,他瘦了何止一圈。面色苍白、形容憔悴,简直有几分形销骨立的意思。
崔芜纵是有再多的火气,见状也泄了大半。
“阿绰说你大好了,可朕瞧着,怎么还是病恹恹的?”她开口,“行了,病成这样还跪什么跪?起来说话吧。”
第350章
崔芜这一生虽然坎坷, 却也遇到过许多重要的人。
倚重者如盖昀,默契者如丁钰,心爱者如秦萧, 都在她心头留下不可磨灭的印记。
与上述三人相比,延昭的分量要略逊一筹, 但这并不意味着崔芜不看重他。
若没有延昭兄妹的誓死相随,当年刚逃出异族魔爪的她,也没有底气拉起属于自己的队伍, 一步一个脚印地走到今天。
单凭这份情谊, 无论发生什么,延昭都是崔芜麾下数一数二的大将。“定国公”的地位稳如磐石,即便秦萧也无法取代。
只是崔芜没想到,忠心耿耿的大将,会为一个女人葬送前程,更险些毁了这么多年的君臣情分。
“臣自知罪重, 不敢奢求陛下原谅, 只求陛下莫要迁怒小妹……她的性子您知道,只想为您办事, 绝没有异心。”
“臣只求这一条。”
延昭跪在地上没挪窝, 额头货真价实地磕在青砖地上,愣是将实心的地砖磕出响动。肉体凡胎禁不住糟践,很快血肉模糊,一旁的阿绰瞧着不忍,有心上前拦阻,却不敢当着天子的面造次。
崔芜没急着开口,又品了两口茶,方道:“从你提出纳那个女人为妾开始, 朕就知道,你动了心思。”
“只朕没想到,你陷得如此之深,竟是为她拼上性命也不顾了。”
如今提及旧事,君臣二人已能心平气和。除了苦笑,延昭亦是无言以对。
“是臣看错了人,”他坦然承认过错,却也道,“但人活在世上,总有犯蠢的时候,即便重来一回,臣也不敢保证,不会犯同样的错误。”
他仍记得第一次见到瑞娘时,她被她的父兄送来,着丽服、作艳妆,极俗气的打扮,一双眼睛却似柔弱小鹿,含着盈盈楚楚的泪光。
彼时,军中士卒来来去去,每个人都想方设法地拖慢脚步,只求多打量她几眼。
素日里娇养的贵女,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见过的异性一个巴掌数得过来,如今却被这许多粗汉打量,如何忍得羞耻?
贝齿咬住柔艳的嘴角,一行清泪就这么滑落脸庞。
恰好延昭匆匆赶至,刚想训斥,抬头却对上这样一副山茶般可人的面孔。刹那间,他听不到副将禀告的话语,也听不清士卒的操练声,耳畔回荡的,唯有雷鸣般的心跳。
这也许就是“情爱”的魔力,明知是毒、是利刃,遇上的一刻,仍会怦然心动。
他收下了她,也收下自己此生最大的劫难。
“臣自知罪重,”延昭还是那句话,“求陛下严惩。”
这么多年的君臣,他太清楚天子的脾气。她可以原谅无意犯下的过失,却对下属的背叛深恶痛绝。
虽然延昭从未想过为了石瑞娘而出卖大魏,但当他为了这个女人的安危而置自己性命于不顾时,就已犯了女帝的忌讳。
他很清楚即将为此付出的代价,也做好了准备。
阿绰不安地看向崔芜,她的一句话或将决定延昭的命运。那一刻的天子低垂眼帘,即便是追随多年的亲信,也难以从她脸上分辨出情绪变化。
“当年,朕身陷党项营地,是你兄妹最先追随,一路护着朕走到今天,”良久,崔芜平静开口,“单为这一桩,朕今日也不会为难你。”
“但是延昭,你听清楚,也记牢固了。”
“这种事,没有下一回!”
延昭听懂了她的意思。
女帝不搞丹书铁券那一套,但昔年情谊是一块实实在在的免死金牌,能在大难当头的关口保自己一命。
如今,他把这块“免死金牌”用掉了。
再有下一回,他与她无情谊可谈,公事公办,该怎样就怎样。
但延昭并无怨言。
他犯下滔天大罪,往重了说,定一个“勾结外敌与前朝余孽”都不为过。崔芜却肯轻轻放过,非但免去死罪,连国公爵位亦未曾削去。
仁至义尽,无可指摘。
因此,延昭的回应只有一句话。
“臣……叩谢陛下恩典。”
了结了延昭捅出的篓子,时光也不疾不徐地来到这一年年关。
既是除夕佳节,又有北境大捷,这一回,不光礼部,连内阁首辅盖昀都亲自上疏,请天子与百官、万民同贺。
换言之,赐宴、灯会,一个不能少。
折子递上,崔芜还想抗争一二,毕竟大冷天办年会实在不是什么轻松活计。
“战事损耗颇多,如今国库空乏,还应以节俭为要。”
灯会可以办,年会就算了吧?
万万料不到,盖相竟然为此入勤政殿觐见。
“今年是陛下登基以来的第三个年关,前两年,您都借口国库空虚躲了过去,今年却是连下江南与幽云,无论如何,不赐宴说不过去。”
崔芜作垂死挣扎:“该赏的都赏了,非得年会……不是,赐宴吗?”
盖昀不说话,就这么定定地看着她。
君臣交锋片刻,终究是自知理亏的女帝败下阵。
“行吧,既然盖相坚持,那就办一回,”她满心不情愿地做出退让,然后紧跟着补了句,“就除夕一回,什么正旦一早的阖宫觐见,还有正月十五的宫宴,都给朕免了。”
能让天子让步一回已是壮举,盖昀未曾得寸进尺,俯首称是。
待他退出殿外,崔芜不高兴地走进西暖阁——也就是原先的西里间。镂空木架隔断了空间,垂落的长幔遮蔽了视线。
半封闭的暖阁中笼了炭火,秦萧自案前抬头,不意外地看到女帝耷拉的眉眼。
他听到两人对话,强忍笑意,温言安抚:“盖相亦是为大局考虑,年节赐宴原是惯例,一两回且罢了,年年取消,百官许有怨言。”
崔芜心说:才怪!谁喜欢大冷的天,跑进宫里喝西北风?待在家里高床软枕不香吗?
但秦萧不是丁钰,当着武穆王的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