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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人,她给了我独自前行的方向和底气。”
如今的陈婉娘有底气说这个话,她是萃锦楼的东家,是纺织工坊的话事人;她掌握着北地与江南的商路,连福建银矿与远下南洋的船队也有她的股份。
哪怕出海获利的大头填了国库的窟窿,剩下的也足够陈婉娘坐稳“大魏首富”这个位子。
她不再是没了男人活不下去的弱女子,而眼前的国朝悍将却在为了一个女人要死要活。
“陛下重情,一次两次不会怎样,但她再重情、再心软,终究是一国天子、九五至尊,不会放任手下人一直自暴自弃,或迟或早,你所拥有的一切都会转交他人,”陈婉娘语气凌厉,简直有几分咄咄逼人的意味,“当然,你依然会是大魏尊贵无双的国公,但也仅此而已。”
“你可以踏踏实实地待在这座国公府,安享尊荣,但那些青史留名的功绩、万人追随的景仰,都将与你无关。”
“后世史书提到大魏开国名将,会记得武穆王智计无双,冠军侯勇猛无敌,还有宁远侯、宁毅侯、忠勇侯,他们都将在史书上找到自己的位子。”
“只有你,会被记载为一个为了前朝余孽要死要活的窝囊废!”
“这是你想看到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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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你厮杀半生想得到的吗!”
延昭手指攥紧了,后槽牙咬得咯嘣响。
这是他想看到的吗?
这是他想要的吗?
如果是三天前,他或许会默认,毕竟石瑞娘的死确实打散了他大半心气,甚至一度生出“就此消磨一生也没什么不好”的念头。
但是现在,此时此刻,他看着陈婉娘,被那双眼睛里熊熊灼烧的光刺痛。
那是不加掩饰的野心、渴望与权欲,流淌在血管里,焚烧在骨子中。烧灼的光自眼底透出,仿佛要吞噬一切,她用那光逼视着他,仿佛在质问:你甘心吗?
自然……是不甘心的。
延昭抬手抹了把脸,那一刻,过往数年间的杀伐征战化作浪潮,呼啸着掠过脑海。他想起自己杀死的第一个敌人,打下的第一片城池,受封的第一个官职,那时的他意气风发,誓要成为天子麾下第一猛将。
却怎生沦落到如今这般境地?
延昭退后两步,回头瞧着铜镜之中倒映出的自己憔悴的面孔,蓦地高喝:“来人!”
方才退下的亲卫卷土重来,只听自家主子吩咐道:“去把水盆和剃刀取来,我要修面!”
亲卫愣了愣,然后难以置信地抬起头。
自石瑞娘死后,此间主人已经消沉太久,每日将自己关在房里,仪容自是无暇打理。这是多日来,亲卫第一次听他说要净面修脸,一时喜出望外:“是,卑职这就去。”
然后脚不沾尘地跑远了。
陈婉娘不动声色地呼出一口气。
她知道,延昭恢复正常了。
虽然心结没那么容易解开,虽然死去的人留下不可磨灭的影子,但至少,他愿意尝试走出来。
这是最好的结果。
自觉完成使命的萃锦楼老板娘转过身,大有“事了拂衣去,深藏功与名”之意,还没迈开脚步却被人叫住。
“你……”延昭神色复杂地看着她,“就这么走了?”
陈婉娘轻掠鬓发,微微偏过头:“不然呢?等着国公爷大发雷霆,也赏我三十军棍?”
延昭哭笑不得:“我以为,你好容易来一趟,至少坐下喝杯热茶。”
“远洋船队刚回来,我要忙的事多的很,可不像国公爷这般轻松,蹲屋里孵蛋抱窝也没人过问,”陈婉娘轻嗤微哂,旋即正色,“与其惦记着请我喝茶,国公爷不如想想,到了陛下面前如何请罪——听说这些时日,盯着你的麻烦不少,都是陛下替你拦下。”
“她待你仁至义尽,为人臣子,总该有所表示。”
延昭如闻棒喝,神色肃穆:“我知道。”
陈婉娘头也不回地摆了摆手,拎裙下了台阶。在她身后,尊荣无双的当朝国公抱拳行礼,目送她远去。
翌日,定国公递牌入宫,向天子请罪。
崔芜当然不会怪罪他,毕竟是跟随自己最久的大将,他能重新振作,她亦是高兴的。
“这世上有许多东西比一己私情更要紧,朕希望你的眼睛能看得长远些,”她说,“哪怕以情深相许,最起码找一个值得托付的人。”
延昭叩首应了。
崔芜没留他太久,见他脸色不好,安抚几句便让阿绰送人出宫。
御道宽阔平坦,洁白的大理石尽头矗立着巍峨宫门。兄妹二人再次相聚,却是出人意料的沉默。
阿绰身着女官服色,亦步亦趋跟在兄长身后,忽见前方半步处的延昭顿住脚步,头也不回地问道:“她……真是被石氏余孽所杀?”
阿绰心口不轻不重地跳了下,若无其事道:“是。”
她没有说谎,石瑞娘确实是被石恭茂留下的心腹灭口,伤口的位置和杀人的凶器骗不了人。
但她不曾告诉延昭的是,即便石恭茂没有派人动手,她亦不会让石瑞娘活着回到魏都。
这是天子旨意,亦是阿绰向石瑞娘讨还的代价。
延昭不再多说什么,继续向前迈步。
福宁殿中,崔芜单手支腮,发髻上的金凤口中垂落珠旒,簌簌地打磨着鬓角。
她半眯着眼,似醒非醒。一只手就在这时悄然探来,将她面前的残茶撤走。
崔芜闪电般一伸手,将那只腕子牢牢摁住,睁眼瞧见秦萧微微讶异的脸。
方才,她与延昭说话,秦萧就在一帘之隔的暖阁中。屏风遮去了他的身形,却掩不住天子与麾下重臣的谈话声,延昭的一言一行、一举一动,都没逃过秦萧的注视。
“兄长以为如何?”
论识人之明,秦萧不逊于任何人,甚至因为常年征伐,游走于生死边缘,而比常人多了几分近乎猛兽的直觉。
“定国公确有悔意,他向陛下请罪,出乎真心,”秦萧说,“但陛下提及石瑞娘时,他的态度似有保留。”
崔芜无奈地掐了把眉心。
这是她最头疼的情况,如果是旁的缘故——利益、立场、权柄,她或许有法子化解,但现在,横亘在她和延昭之间的,是一条人命。
死者不能复生,利刺难以拔除。
“不管怎样,延昭愿意向前看,总归是好事,”她叹了口气,“其他的,慢慢来吧。”
秦萧终于将彻底冷却的残茶从崔芜手下抽出,换上一盏刚调好的玫瑰露。
“陛下所言甚是,”他温言道,“比起定国公,朝堂才是真正需要费心思的。”
崔芜深以为然。
殷钊是个聪明人,在女帝给出隐晦的提点后,他派出心腹部下找到胡昌言的家人,将其秘密保护起来——当然,所谓的“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