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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侯虽不忿,奈何秦萧这一遭动静闹得太大,他们拿不准天子态度,只得暂且忍了。
忍、忍……实在是忍无可忍!
他娘的,都是跟着天子打天下的,谁还没有从龙之功?
眼看文官弹劾秦萧不够,更将矛头引向自己,几个脾气爆的袖子一卷,就要抄家伙干架。
此时此刻,高居丹陛上的天子是何反应?
只见她一条胳膊架在御座扶手上,曲指在鎏金雕花处有节奏地轻敲,隔着十二串珠旒,瞧不清神色如何,只凭直觉判断,这位的心情大约不是很美妙。
“行了!吵吵闹闹成何体统!”
果然,心绪不佳的天子见不得吵嚷,一句话分开乱成一锅粥的文武:“今日参与斗殴的,记下名字,各扣半年俸禄,自己去宫门口跪半个时辰思过。”
“退朝!”
天子拂袖而去,随驾的中书舍人慌忙跟上:“陛下有旨,退朝!”
被撂下的群臣面面相觑,忽然意识到自己争得面红耳赤也没用,在武穆王受捕还朝之前,所有的定罪都是纸上谈兵。
出宫路上,文臣武将按派系三三两两走着,寒门官员以盖昀为首,世家官员则有意无意地簇拥着谢崇岚。
出乎意料的,原本水火不容的两大魁首,这一回却并肩而行,且神情惬意,仿佛只是闲话家常。
“说来,你我同殿为臣,与盖相这般叙话的机会却是不多,”谢崇岚感慨,“盖相为天子麾下第一智囊,所得倚重非常人可比,实是令老夫感佩。”
“谢公谬赞了,”盖昀不动声色,为官这些年,还不至于被谢崇岚的一两句捧语打乱阵脚,“陈郡谢氏百年名门,昀亦仰慕许久。”
这二位商业互吹了一轮,谢崇岚方切入正题。
“说来,这回的动静闹得有些大了,”他意有所指道,“依老夫之见,陛下待武穆王还是过于苛刻,忧心旧部乃人之常情,王爷想去寻人,随他便是。”
盖昀顺着他的话音:“毕竟王爷身份贵重,牵一发而动全身。”
“正是这话,”谢崇岚感慨道,“王爷举足轻重,于军中威望不可撼动,陛下格外小心些,也不是不能理解。”
盖昀有点明白这位为何主动找上自己。
他不露痕迹,只随声应和,敷衍几句后,果不其然听到谢崇岚话锋一转:“依老夫拙见,论及牵一发而动全身,朝野内外唯有一人,便是当今天子。”
“旁人若沾了边,那便是藐视皇权,罪在不赦。”
“盖相以为如何?”
盖昀心想:看看,图穷匕见了。
面上却露出惊容:“谢公慎言!武穆王赤胆忠心,从无异念,又蒙陛下恩宠……这话可不能乱说啊。”
谢崇岚玩味着“赤胆忠心”四个字。
“不错,武穆王确实忠心耿耿,”他意味深长道,“但若家国安宁都维系在‘忠心’二字上,对我大魏当真是好事吗?”
盖昀眉心微拧,这一回未曾反驳。
无数道或忧心、或不安、或各怀心思、或幸灾乐祸的目光聚焦于私逃出京的武穆王,仿佛同一张赌桌上各自压下的重注。
在最后结果揭晓之前,谁也不知输赢为何。 W?a?n?g?址?F?a?布?Y?e?í????????€?n??????????????????
就在这个微妙的节点,礼部上了一道折子,言称今岁南方大旱,请天子往南郊郊坛祭天。
作为一个根正苗红的现代人,崔芜并不相信封建迷信这一套。然而自己信不信是一回事,入乡随俗安抚人心是另一回事。
这世上没有不需要付出代价的馅饼,她既当了古人的主子,有些事不能不退让一二,遂应了礼部所请,提前三天卷铺盖去太庙斋宿,以求约束内心,示天以诚。
这是当今天子第一次步入太庙,盖因这地方乃一国宗庙,素来是供奉历代皇帝神位之所。有意思的是,本朝开国天子乃是崔芜本人,而因为某些众所周知的原因,她并无出身宗族可考,以至于这座恢宏庙宇建成数年之久,却几乎不曾派上用场。
香案之上亦是空空如也,左右红烛明明灭灭,尚在等待入住此间的第一位主人。
崔芜敬香祭天地,又耐着性子吃了几天素斋,方得“刑满释放”。祭天当日,她天不亮起身,在女官的服侍下穿戴起全套冠冕:上身着衮龙服、饰十二华章,下身着红蔽膝、红罗襦裙,另有素大带、朱里、白罗中单、青罗袜带、红罗勒帛,下搭红袜、赤舄。
这一身行头穿戴完毕,花了足足一个时辰。待得上完妆,天子固然威仪赫赫,心里却已破口大骂。
“哪个傻/逼发明的这些面子工程的?”她擎着一脸举重若轻的大将风范,心里的小人已经掀翻了桌,“害老娘吃了那么多苦头,回头找个机会,非得废了不可!”
一边满脑子不着调地跑马,一边迈出门去,满院子的侍卫宫人,乃至前来迎驾的文武百官如见神女,早已拜倒在天威之下。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崔芜望着满庭院的后脑勺,从中辨认出几道平时颇为倨傲的身影,神色微微变化,终是叹了口气。
“罢了,”她想,“这身行头虽麻烦了些,却能让人认真听我说话。”
有得必有失,且穿着吧。
她乘金辂前往郊坛,文武百官随行在后。沿途俱是跪伏叩拜的百姓,“万万岁”的高呼直冲云霄。
崔芜本以为自己习惯了这一幕,这一刻才知道受人叩拜的魔力有多么难以抗拒。那一声接一声的呼唤仿佛天梯,将她托上九天青云,她如金身菩萨一般居高垂目,众生于她无异蝼蚁。
然而不过一瞬,她就飞快清醒过来。搭于膝头的右手死死掐住左手虎口,尖锐剧痛将她自云端拽回人间。
“清醒点,你也是蝼蚁中的一员!”崔芜冲自己啪啪扇着大耳刮子,“你不比他们高贵也不比他们伟大,唯一强过他们的无非多了几分运气。”
虽然崔芜不认为自己纯靠幸运过活,但她不得不承认,一路走来,每每到了关键节点,自己身后总有气运站台,再险恶的时局也能化险为夷。
但气运不是高人一等的理由。
若她不将眼前的蝼蚁当回事,那么这些蝼蚁迟早会联合起来,将她从高耸的云端拽落尘埃。
水能载舟,亦能覆舟。
古往今来皆如是。
天子深深吸气,十二串白玉珠旒下,眼底狂热尽去,目光清冷如冰。
郊坛不止是一座坛,更是一片连绵的建筑群。居中乃是一座拔地而起的巍峨高台,绵延台阶不见尽头。
除了年尾大祭,崔芜鲜少来这儿,一个不足为外人道的原因是台阶高耸,爬起来太费劲。
年尾祭一回,她就跟脱层皮似的,傻子才没事往这儿跑。
但这一日,她别无选择,只能拖着厚重的行头,咬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