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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我得确定自己没有听错词。

“嗯。山。”他说着,“满手都是湿湿的青草黏腻腻的触感。”

我迟疑了一会儿,很快就明白了。他当时在半空中,而如果平行世界里有一些离这个世界足够远,也许这里一直都是未开化的状态,有座山也不稀奇。

“我没有死……”他看着自己的手掌,“我坐起身,愣愣地看着天边的太阳,太阳灰蒙蒙的,像是许久没擦过的相框一样。”

屋顶吊着的灯晃了晃,光忽明忽暗的。我盯着他,只觉得面对着的灰黑色的墙壁也一点点地像是要压迫过来。

“那是一个未开化的世界。”他接着说道,“我在哪儿坐了很久,直到我感受到了饥饿,这才起身去找附近有没有人。”

他舔了舔嘴唇,看着我,“没有。一个人都没有。”

“会不会是……那个世界里的这里,是一片,呃,我是说。”我皱起眉。

“一开始我也是这么想的,我爬过了两三座矮矮的山,啃过地上灰蒙蒙的草,走了很远,都没有再看见第二个人。”他说着,“我脸上的身上的血迹很快就干涸了,变成了黏在身上的硬块,我便把它们弄了下来。”

“那时候我很渴,渴到忍不住把那些血污凝结成的硬块塞进嘴里。我的心里像是被凿了一个洞,苦笑了几声。”他接着说着,“我是希望能遇到人的,可又不希望……谁知道呢,我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漫无目的地走着,似乎也不是很清醒,还一直停留在刚刚杀了人的感知上。而饥饿和疲惫让我觉得自己快要死了,这时候我才突然意识到……”

“怎么?”我被吸引住了,迫不及待地问道。

“……没有夜晚。”他深吸了一口气,“那个世界里,没有夜晚。灰白的太阳一直像是剪贴画一样地悬在半山腰那里,一动也不动。”

我也深吸了一口气,眯起眼睛想到,这是有可能的。这当然是有可能的,人类的出现,……再往前一点地球变得适宜居住,得是多少种可能性的其中一种偶然,所以一定也有着千千万万的其他可能性,比如像是永无落日的寂寥世界。

他似乎从我的动作中察觉到我的感受,有些戚戚然地开口,“我想我不能再在这个世界呆着了,可我究竟那一瞬间想要逃离的欲望有多么的强烈,才一下子穿越到那么远的地方,简直就像是被流放了一样。”

我默默地注视着他,又低头注视着手里的杯子,灯光映在水面上,一颤一颤的。

“而那之后,我便开始了漫长的跋涉,也像是开始了漫长的逃亡。”他静静地把杯子握在手里,扯出来一个笑,“警官先生,你知道人类有多少种可能性吗。”

他不是在问我。他只是想要我接着听他讲。于是我摇了摇头,看着他。

“我每一次从一个世界逃离开,就像是一次赌博。我见过史前动物还存在着的世界,惊恐地窝在热带植物的根旁屏住呼吸,而植物的树枝突然软化得像是藤蔓一样把我包裹了起来;我也见过演化出另一种文明生物的世界,他们像是最恶心的那种红壳的蜘蛛,八条腿都长着锋利的刚毛,商量着要怎么屠宰我……”

“我甚至见到过在科学与迷信产生分歧时选择了信仰的世界,在那个世界里一群从头到脚裹着白袍的人虔诚地聚集在广场上对着高高的台子参拜;我也看到了残暴的君主制下的世界,那个世界里只有一个国家一个王,靠暴力解决一切;而也有着懵懂无知的世界,没有一个人能与我交谈,没有一个人能听懂我说话,所有人眼神如同婴儿……”他说着说着语速便加快起来,又灌了一口水才暂时地停了下来,“……在那些世界里,有的我呆过一两年,有的我只呆过几个月。”

我迟疑了一下,还是忍不住问道,“那为什么要回来呢,我是说,难道就没有一个世界适合生存吗?”

他悲哀地摇了摇头,“警官先生,你还没有注意到吗?那些世界都是离我们这个所谓的现代社会很远很远的世界,没有一个人能听懂我说什么,能跟我说什么。而我看着他们,完全搞不懂他们是有着怎样的思想,要做些什么。”

我确实是不太明白:“但你……”

他打断了我的话,“这么说吧,我呆过最长的一个世界里,是一个人类文明尚且在黑暗中的世界,在那个世界里,我无意中帮助了一些人,他们便把我奉为神明。”

“……那不是很好吗?”我皱了下眉,想象着自己被整个世界的人奉为神明的感受。

“不,我要怎么说你才能明白呢。”他的眼底又浮现出一种悲哀,“你不会明白的,那种长达十几年的、没有人可以交流的孤独感;而我又确确凿凿地知道,那不是我的世界,我是一个闯入者。”

我们两个就这么沉默了一会儿,片刻后我示意他继续讲下去,他才接着说:

“而我后来渐渐开始接触到接近于我们这个世界的世界了。第一次跳转到自己阔别了十几年的文明社会的时候,我激动地简直想要大喊大叫起来。那时我穿着很不伦不类的衣服——那是在上一个世界里的日常服装——一套裁剪得很奇怪的燕尾服,在人潮里忍不住大喊大叫了起来。”他的眼睛激动地几乎要泛起泪花,而他用粗糙的手背抹了抹眼睛,“而当我注意到旁边的人看向我的时候,我忍不住跪在地上,笑了起来。”

应该还没有结束。我心里想着,那样的话,只要在那个世界里想办法生存下去不就好了吗,即使是没有任何身份的话,想要活下去总是可以的。

“——而在两个月之后,你们就来了。”他看着我,眼神似笑非笑。

我脑子一瞬间当机了一下,“你是说,……呃?”

“嗯。”他像是释然一样靠在椅背上,看着我,“我回来了。”

我不可置信地看着他,片刻后他开始苦笑,而之后又笑出声来,我也忍不住跟着笑了起来,我们两个像是神经病一样哈哈大笑,笑得眼泪都出来了。

“很好,听上去是个很有讽刺感的结尾。”我心情突然好起来,大概是听了这么一个瞎扯的故事。我打量着他,看来这二十多年的逃亡生涯让我的犯人变得很有幽默感和想象力。

“似乎是的。”他也笑了笑,把手往上抬了抬,示意了一下手铐。

我瞥了一眼,手铐在灯光的照射下亮得刺眼,“那我能不能在档案重点问题里的密室,嗯,就是关于你怎么逃脱的部分写上吊了个威压?”

“比较有说服力的说法是跳到了下面的空房间里。”他给我抬了抬杯子,“谢谢你的水,警官先生。我不会逃的,我现在真是,一点想逃走的感觉都没有。”

“最好是。”我笑了笑,转身出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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